“瘋子。”
楚臨心知墨瑞已陷入狂癫,若不在此将他擊敗,怕是日後再無甯日。
他踏着瀕近崩塌的星軌周轉疾退,廣袖拂過處留下道道星輝,布下周天大陣。
足尖輕盈點過天穹裂隙,北鬥七曜的天樞光暈在他的發梢凝結,将試圖燎燒上身的九幽玄火凍結成玄金色的晶體,懸浮在楚臨的掌心。
“我瘋?”墨瑞似是聽到了甚天大的笑話,手中的頭顱雙眸半睜,飲血殷紅的薄唇竟翕張吐字,“為了召回一隻堕仙殘存的仙源,獻祭半身仙骨,楚臨,你應該比我更瘋吧?”
太極陰陽佩蓦然離體飛旋,與太陰星自刺目的太陽星茫中升起,冷冽的銀光掃過處,濃凝成雲團的魔息轟然消弭,掠向墨瑞所在。
墨瑞心知楚臨不吃他激将之法,暗暗嗤嘲了一番眼前這些仙界用爛的老把戲,擠出沙啞的哂笑,右手五指指尖萦繞的玄火凝作絲線傳入頭顱七竅,與無首身軀的斷頸處相接。
灰敗的瞳孔早已失了生機,嘴角翹起的恣笑卻愈發張揚,眸中三道金痕驟亮,彷佛這具身軀皮囊不過是供以取樂的傀儡。
“瞧瞧你這慈悲的模樣,真是令人作嘔。”墨瑞硬抗着太陰的光掃,任由皮肉湮滅,碎為齑粉,踏空沖向楚臨面門,尖利的魔爪穿透星圖投下的屏障,五指間纏繞的玄火啃咬着擋在楚臨面前的鎖仙鍊。
墨瑞徒手抓扯鎖仙鍊,玄魔的黑血滴在星軌上,灼冒出屢屢黑煙:“一面斷他仙途和生路,一面又擺出這副甘願赴死的虛僞姿态,假惺惺給誰看!”
楚臨額前的倒映迸出星光,平寂無瀾的神色難以維持。鋪展開來的周天星圖瘋狂輪轉,星辰化作光劍落下,克制自持的仙君仍是止不住亂了心弦。
劍雨鋪天蓋地襲來,墨瑞旋身避開貫胸而來的星劍,腰腹卻被斬出道道血痕,索性不再避躲,直直迎向星劍,任憑劍雨穿透身軀。
周身騰燃的玄火卻被星輝澆滅,墨瑞驚覺楚臨竟不惜耗費仙源為祭,借天穹裂片為遮掩,将這片仙魔對峙的戰場煉為囚魔牢籠。
暴動的玄火撞上無形的囚魔牢籠迸濺出玄金火星,映出楚臨眼底猩紅的殺意。焚燒仙源的熾熱中,悲憫平靜的假面徹底被撕毀,内裡與日俱增的懊悔和瘋長的執念幾乎凝質成實。
竟是萬年不曾現世的殺伐相。
染血的笑靥頓時僵硬,墨瑞對劍雨貫穿血肉、刺斷筋骨的劇痛似是未覺,眼中的金痕霎時暗淡,周身熊熊燃燒的九幽玄火也漸趨平息。
他看到了此生不曾見的真心,緘默地自嘲笑開。
楚臨并未對失去戰意的墨瑞趕盡殺,他中止了星圖投下的劍雨,将飛旋的陰陽佩召回,視若珍寶地懸飾回腰際。
他不是墨瑞,能夠完全不計後果和下場,如尋死般隻為求一場酣暢淋漓的死戰。身為統領仙界臣民的仙君,他肩上的擔子極重,又不可輕易卸下。
作為楚臨,他想将面前這個傷害辛弈的玄魔虐殺至死、挫骨揚灰;身任仙君,他不可當真斬殺魔界之首的魔君,為仙界衆生惹來無盡的禍患。
天穹裂隙中的濁氣旋渦潰散,楚臨令周天星圖自行運轉,縫補天穹的裂口。他朝着辛弈飛去,不顧冥火的燒灼,将昏死的堕仙小心翼翼地摟進懷中。
見狀,李月息撤走鬧騰着要看好戲的冥火和鎖鬼鍊,望見開裂的天穹漸趨彌合,魔皇墨瑞怔忪飄懸于晨光初曦的天際之下,不知在沉思些什麼。
這場大戰開始的草率,結束的也莫名其妙。
幸好她提早感知到逼近的魔息,令莫裡協同校長頑老頭早做應對準備。
隻是這座學院幾近被摧毀,布下大陣的幕後之人仍舊尚未出現。
李月息暗自思索,遁入陰翳當中,縱使心中存疑,仍朝廢墟下的防空洞趕去。
濁氣暈開的灰斑還未散盡,楚臨懷中堕仙的冰涼體溫正透過糟亂破損的衣袍一點點滲入肌理乃至骨髓。
辛弈垂落的藍發掃過他腰間顫動不已的陰陽雙佩,臉側的血漬在殘存的白袍上洇暈出點點梅痕。
穩若磐石的軀身此刻止不住戰栗,素來平寂清冷的嗓音似摻了砂礫摩擦般嘶啞,他攥緊辛弈心口冒出的血藤殘根,星輝凝劍慎微地一根根挑斷纏繞辛弈心脈的藤絲。
斷裂處噴濺的腐肉和污血濺落在他眉心的道印,璀璨的星輝流光霎時染進污濁,楚臨不敢分神,生怕星劍不慎,傷及辛弈脆弱的心脈。
懷中人突然嗆咳,嘴角溢出的血順下颌滑落,滴在楚臨的手背,本該溫熱的鮮血寒涼得駭人。
楚臨再次意識到一個無比殘忍的事實。
若非他強求,為其續命,辛弈活不到今日此時。
他在世上唯一挂念的存在,壽元早該在萬年前耗盡。
而今,懷中堕仙命不久矣,仙君卻已然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