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仙君
徹底沉入黑暗時,辛弈聽到了微弱的心跳聲。
那是他的心跳,鬼氣仍徘徊在他的心口,縫合着豁口,破碎的金光一點點地回到他的體内,修補着受損的百骸筋脈。
腥甜的血氣在喉間翻湧,垂落的藍發粘黏着粘稠的黑液。鬼林深處的地脈傳來黏膩的吞咽聲,血藤的根系貪婪地汲取着堕仙仙源中的磅礴養分。
噬血的絲藤仍舊包裹着他,在他裸.露的胸膛前編織出網狀的繭膜,他有一瞬間極端的困倦,甚至有些羨慕那些被鬼林吞噬腐化的生命,能夠在舒适的繭囊中得到安詳的長眠。
他隻覺的眼皮沉重,昏昏欲睡的半醒間,屍山血海的夢魇罕見地未來侵擾他。
“别睡。”空靈的仙音穿透層層腐土,在辛弈的耳畔乍響。
耳畔呼嘯的陰風驟然停歇,從黑暗中沖出的鎏金鎖鍊刺穿血藤裹蓋的繭囊,纏住腰腹。一陣強大的拉拽力将他從繭囊中拉拽出,殘破的身軀幾近崩裂。
血藤發出嬰孩被奪食般的慘叫嚎哭,地脈裂縫中迸射出一道星芒,含裹着他墜入懸浮的虛空之中。
待到辛弈強忍睡意,困倦地掙開眼,便看到白玉似的穹頂流轉着再熟悉不過的周天星圖。他殘破的軀身被捆縛在一張白玉眠床之上,二十八星宿投射的光柱穿透他的四肢、肩胛和腰腹,将他釘在榻上。
捆在腰腹上的鎖仙鍊化生出四條纖細的鎖鍊,與辛弈腕間的金光相接,控住不得動彈。
“又是你,”辛弈合上眼,幹裂的唇扯出譏諷,“你不好好統率你的仙界,來人界作甚。”
楚臨貴為當代仙君,掌管仙界,卻比狗皮膏藥還要難纏。
噩魇中扭曲的鬼影無時不刻侵吞他的心神,辛弈下意識地想蜷縮身體,卻被光柱和鎖鍊扯住,像是捋平一塊皺布,平攤在雲榻上。
這是不許他随便動彈。
罷了。
劍靈被噬,筋脈寸斷,心髒被掏出又強行塞回,辛弈也不太想動彈。
其間垂落的銀綢薄紗無風自動,輕柔地拂過他的面頰,如銀月之光。
摻着苦味的藥香從丹爐中袅袅升起,氤氲的白霧中,一道修長的身影好似乘雲而來,輕飄地落在辛弈的榻邊。
“你既已認出鬼王真身,為何又要去自尋死路。”清泉擊石般的嗓音蕩開殘軀一路滴落在白玉地磚上的血污,銀發男子從星輝中踏出。
男子的眉眼與辛弈略有相似卻更顯疏離淡漠,月白色的廣袖長袍逶迤,與發間皆綴有映照浩瀚星海的天河石墜飾映昭諸天十萬星辰,額間湛藍文印镌刻流轉着生生不息的道韻,無形間淨化着辛弈身上殘餘的鬼氣。
辛弈眼神空洞地望着運行的周天星圖,自嘲地笑了笑:“楚臨,你何必在話裡諷我。”
“你分明知曉我的目标根本不是她。”
“何況,”辛弈喘着氣,喉間發出拉鋸撕扯聲,他倚在白玉的雲榻上,逸散的仙源被天靈之上的運轉的星宿陣強行收攏,“我們遲早要直面她,遲早要讨回孽債……”
“她對你已是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