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娘爽快地承認了:“是。”
她沒有問若明怎麼知道的,卻轉頭在床上翻找一通,拿出一疊書信給若明看。
信中盡是些瑣事,大到戰役中的排兵布陣如何改進,小到如何撫養孩子。字迹和那張從笛子上撕下來的紙别無二緻。
孫大娘緩緩開口:“你爹——我是指容兄……他是一個很狂的人。但他也是一個很好心的人。”
若明專注地聽着,露出疑惑的眼神。
孫大娘繼續道:“你知道嗎,在相撲一事在全國内被禁止之後,我們這些被曾經富戶、官員訓來相鬥的孩子,就被歸入了奴籍。被賣入青樓甚至已經算是很好的結局,可是由于特别壯碩的體型,幾乎沒有哪個人有機會去青樓。大家都被當畜牲養着,關在籠子裡,吃着最少的糧,幹最苦的事。那些達官貴人們興緻來了,抓兩個綁出來,當靶子練射箭,練砍刀,也是常有的事。”
她表情一直是淡漠的,就像曾經這些傷害和痛苦都已經不足為懼了一樣。
若明抿了抿嘴,笨拙地為孫大娘倒茶,一時緊張撒落幾滴。孫大娘接過來,不自覺地翹起嘴角,神情也溫柔了幾分。
“是他救了我們,還教我們謀生的能力。
“其實他沒那麼大能耐,隻是拿了些前朝的藥粉,提前下在了那些人的茶水裡,讓他們都睡了一覺。打開籠子,把我們都帶到了南橋那個隐蔽性很強的地方,據說還有平王幫忙。
“他和平王是打仗的時候認識的……”
若明想象着那個場景:
容沂一身招搖的服裝,靠着過人的身體素質甩開一批追兵闖進平王營帳,一巴掌拍在地圖上,橫眉冷笑道:“連這麼大的優勢都抓不住,你帶什麼兵?”
平王用手肘撐起腦袋,示意周圍人不用輕舉妄動,慢慢悠悠地打量着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道:“那請問閣下有什麼見解?”
營帳中一夜燈火通明,兩人亦成為至交。
孫大娘看着若明神似故人的臉,輕聲道:
“我和甘澈年齡最大,便幫着容沂教導那些更小的孩子們如何使用匕首,如何制作毒藥……期間,容兄受過一次傷,我便開始決定習醫救人。他見我感興趣,幫我買來許多醫書,我技藝也日漸精進,後來随軍做了軍醫,就開始和平王相熟。”
若明又想起一事,有些顫抖:“那你……您是我母親嗎?”
孫大娘像是想到了什麼人,沉默了一瞬,轉瞬又笑了出來:“不是,雖然容兄是我們的恩人,但我和容兄既不是主奴也不是夫妻,更像是兄妹。”
徐歸迫切地想知道,師父和“那人”究竟是什麼關系。
牤山在大河中上段,雖然無人問津,但确實算是河昆府境内。
算起來,鹹慶七年徐歸出生時,張先生已經升遷到中央任職了,不知那之前容沂在不在河昆府,師父又在不在牤山。
子聲兄說,平王是在鹹慶三年邊境稍微穩定之後到的西定城,想必和那時的知府張彧有些交集。
徐歸要去縣學,問問張彧先生。
走到縣學外,卻見有不小的動亂。
一圈人圍着看熱鬧,而一名精神矍铄的高個子白發老人正用力扒開兩邊的人往裡擠:
“子蘭,你别沖動!”
隻見一名青年仗着體型和力量的優勢,正左手扯着一名少年的領子,右手重拳砸在他的臉上。那少年臉頰腫了,鼻血流了一地,看着有點吓人。
而那個試着拖開青年的正是張彧張先生!
此刻并不是詢問舊事的好時機,尤其是圍觀者稀稀拉拉的交談中提到這名青年就是賀屠戶唯一兒子,那名少年是胡家大郎胡長越。
徐歸知道賀屠戶因為某些原因,前不久被李四娘殺了,這位胡大公子是胡長雲的哥哥,想必也是個不好惹的跋扈之徒。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總之看起來今天這事兒并不好解決。
徐歸不敢貿然出頭,站在人群的外圍觀察事态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