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乳白色的霧氣在青石闆路上彌漫,石闆泛着濕漉漉的水光,踩上去涼絲絲的。
馬芷瑤低頭,目光緊緊盯着王逸塵袖口繡着的雲紋,那絲線的紋理在視線裡清晰可見。
她側耳傾聽,他腰間玉佩随着步伐發出清脆的聲響,如珠落玉盤。
昨夜他在海棠樹下說的那聲“我愛你”,此刻仍在她耳畔發燙,那溫熱的感覺仿佛要蔓延到臉頰。
“小心門檻。”王逸塵伸手虛扶她的後腰,修竹齋的匾額在頭頂投下一片陰影,像一張巨大的網,正好籠住兩人交疊的衣角。
幾個抱着書卷經過的學子,腳步匆匆,慌忙低頭避讓,擦肩時,他們迅速交換了個古怪的眼神,那眼神裡似乎藏着什麼秘密。
課室裡,炭盆燒得正旺,暖烘烘的熱氣撲面而來。
馬芷瑤解開狐毛鬥篷的手指突然頓住,目光掃向平日總愛湊過來讨教棋譜的周家小姐。
此刻,周家小姐正用帕子掩着嘴角,眼神閃爍,往後縮了縮身子,那動作帶着一絲刻意。
前排傳來刻意壓低的嗤笑:“聽說連《水經注疏》都是抄的......”那聲音像是一根針,刺進馬芷瑤的心裡。
“馬姑娘留步。”白胡子先生将戒尺壓在攤開的策論上,宣紙邊角被窗縫鑽進來的冷風吹得簌簌作響,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輕輕撥動。
“這篇《漕運十弊》的論點,倒與林姑娘三日前交的課業頗有相似。”林婉兒站在王逸塵身側研墨,羊毫筆尖在硯台邊緣輕輕一刮,發出細微的聲響。
銅雀銜枝香爐騰起的青煙,如一縷輕紗,模糊了林婉兒的臉,她眼神閃爍,嘴角微微上揚,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許是巧合呢?前日我替逸塵哥哥收拾書箱,還看見馬姐姐借走我批注的《河工紀要》。”馬芷瑤捏緊袖中那枚刻着“塵”字的玉扣,那玉扣觸手溫熱,此刻卻像塊燒紅的炭,燙得她手心生疼。
她清楚看見林婉兒轉身時,杏色裙擺如波浪般掃過王逸塵案頭,将鎮紙下壓着的半頁詩箋帶落在地,那詩箋飄落的瞬間,仿佛是一場陰謀的開始。
馬芷瑤的心中升起一絲疑惑,聯想到林婉兒之前的種種舉動,她懷疑這誣陷與林婉兒藏書或許有着某種關聯。
帶着這樣的猜測,她決定前往藏書閣尋找線索。
藏書閣裡,濃重的黴味撲鼻而來,嗆得人喉頭發癢。
馬芷瑤踮腳去夠最高層的《永州河道志》,手指碰到書脊的那一刻,有一層薄薄的灰塵揚起。
忽然,她瞥見隔壁架縫裡卡着半截靛藍書皮,那顔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醒目。
抽出來竟是本《香料譜》,扉頁赫然印着林府藏書印——可林婉兒上月分明說過家中從不藏雜書。
泛黃的紙頁間滑落張當票,墨迹已暈成團。
馬芷瑤就着天窗透下的月光辨認許久,月光清冷地灑在她的臉上,終于看清“乙酉年臘月初八”幾個小字。
那正是原著裡林家與私鹽販子接頭的日子,而票根角落的朱砂印,分明是京城最大賭坊“千金台”的标記。
閣樓外忽然傳來竹梯吱呀聲,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馬芷瑤将當票塞進束胸暗袋,順手把那本《香料譜》倒扣在積灰的《女誡》堆裡。
今夜巡值的更夫應當戌時才換班,此刻卻有人提着燈籠在書架間逡巡,光暈掃過她藏身的廊柱時,帶起一陣沉水香的味道,那香味幽幽地鑽進她的鼻子。
藏書閣的燈籠光暈停在第三層書架前,馬芷瑤貼着《列女傳》封皮倒退兩步,後背緊緊貼着書皮,能感覺到那書皮的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