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啟動的轟鳴中,她感覺王逸塵的手護住她後腦,整個人跌進鋪滿軟墊的船艙,那柔軟的墊子讓她的身體稍微放松了些。
頭頂石壁裂開縫隙,月光如銀練瀉入暗河,那清冷的月光灑在身上,帶着絲絲涼意,照見船頭擺着的琉璃盞——正是她昨日弄丢的那隻。
"現在能說賭注了麼?"王逸塵點燃船頭的蓮燈,暖黃光暈裡,他指尖捏着從她發間取下的墨蝶玉扣,"我想要......"
嘩啦水聲吞沒了後半句話。
船身突然劇烈搖晃,馬芷瑤栽進青年懷中時,聽見岸上傳來紛雜的腳步聲,那嘈雜的聲音讓她的心再次揪緊。
夜霧中似有人影幢幢,但當她扒着船窗張望時,隻見對岸竹林中閃過半截斷裂的箭羽。
螢火蟲不知何時又聚成星河流向洞口,王逸塵将外衫披在她肩頭:"該回去了。"他說話時,袖中滑落的金鑰匙突然勾住她腰間絲縧,在船闆上敲出清越的顫音。
馬芷瑤彎腰去撿,卻發現鑰匙末端刻着極小的一行詩。
當她借着螢光辨認字迹時,忽然聽見地面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像是有人踩塌了年久失修的屋頂。
夜風突然變得陰冷,卷着幾片枯葉撲進船艙,那冰冷的風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王逸塵擡手為她系緊披風時,兩人誰都沒注意到,暗河盡頭的石縫裡正卡着半幅泛黃的機關圖紙,浸濕的墨迹暈開了"月移花影"的印章。
琉璃盞中的蓮燈忽然明滅,船闆縫隙滲入的河水打濕了馬芷瑤的繡鞋,那冰涼的河水讓她的腳瞬間冰冷。
王逸塵攬着她後退半步,暗河水面突然浮起數十盞螢火蟲燈籠,将密室照得如同星落玉盤,那璀璨的光芒讓她不禁驚歎。
"馬姑娘好興緻啊。"馬文才陰恻恻的聲音穿透石壁,七八個學子舉着火把從暗渠轉角轉出,"這墨池禁地藏着前朝機關秘術,倒成了你們私會的......"
"兄長怕是昨夜又偷喝了父親的醒酒湯。"馬芷瑤突然輕笑,指尖捏起船頭浸濕的圖紙,"墨池機關全解第三卷明明寫着——"她将殘破紙片對着螢火高舉,透光的蟲翅竟在牆面映出完整圖譜,"月移花影處,當取竹影為匙。"
馬文才臉色驟變,他身後舉着火把的圓臉少年突然驚呼:"這螢火蟲排的星圖和王公子玉佩暗紋對上了!"衆人這才發現,懸浮的螢火正随着王逸塵腰間墨蓮玉佩的光暈流轉,在石壁勾畫出完整的機關鎖解構圖。
王逸塵忽然抓起案上棋罐,黑玉棋子暴雨般射向暗河對岸。
馬文才慌忙舉臂格擋,袖中暗藏的淬毒銀針叮叮當當落了滿地,那清脆的聲響在暗河中回蕩。
當最後枚棋子嵌入石縫,整條暗渠突然響起清越的編鐘聲,螢火蟲組成的星圖瞬間化作"風動香凝"四字。
"好個風動香凝!"書院院長蒼老的聲音自暗渠深處傳來,兩個雜役擡着雕花木箱蹚水而至,"王公子改良的九連環機關,老朽在藏書閣看了整夜。"木箱開啟的刹那,三百枚改良版魚戲蓮葉鎖如瀑布傾瀉,每枚鎖芯都刻着"影搖情生"的小篆。
馬芷瑤突然扯下王逸塵的雲紋披風,浸水的綢緞在月光下顯出暗紋:"諸位請看,這披風内襯繡着墨池守則第七條——"她翻轉衣角,金線勾勒的守則條文竟與院長手中古籍完全吻合,"凡解九重機關者,可入禁地研學。"
"你!"馬文才額角青筋暴起,突然抽出身後學子佩劍刺來。
王逸塵袖中滑出半截九連環,精鋼鎖鍊纏住劍身輕輕一扯,劍刃便沒入石壁三寸,那“噗”的一聲讓馬文才的臉色更加難看。
馬芷瑤趁機将鎏金鑰匙抛給圓臉少年:"勞駕張公子試試第三重鎖眼?"
鑰匙插入石壁的刹那,整座密室突然翻轉。
衆人驚叫着跌坐在鋪滿軟墊的機關台上,二十八個銅制蓮燈自穹頂垂下,燈罩内旋轉的詩文正是墨池主人當年藏的情詩。
院長撫須大笑:"妙哉!
這雙人共啟的機關,老朽找了三十年!"
馬芷瑤感覺腕間一緊,王逸塵正用金絲紅豆串幫她固定散亂的發髻。
青年指尖掃過她後頸時,藏在袖中的改良版墨蝶玉扣突然輕響,九重鎖芯同步轉動的清音在石室久久回蕩。
"此事老夫自會與馬禦史說明。"院長忽然收起笑容,目光掃過馬芷瑤衣襟處的墨蝶紋樣,"三日後墨池宴,還望兩位帶着完整的九連環赴約。"他說着突然咳嗽起來,雜役連忙捧出個描金木匣,"這枚前朝玉珏...咳咳...就當提前賀禮。"
回程時星河已淡,王逸塵執意要送她到女舍月洞門。
馬芷瑤摩挲着木匣邊緣的蟠龍紋,那細膩的紋路在她指尖滑過,忽然發現夾層裡掉出片金箔——正是昨夜嵌在機關鎖裡的"月移花影"殘片,隻是背面多了道鳳凰銜珠的印痕。
"冷嗎?"王逸塵突然停下腳步,替她系緊披風時,指尖狀似無意地擦過金箔邊緣。
晨霧漫過書院飛檐的刹那,馬芷瑤看見他玉佩上的墨蓮紋竟與鳳凰印痕嚴絲合縫,仿佛某種傳承百年的密語。
女舍方向傳來早課鐘聲,驚飛了竹梢宿鳥,那清脆的鐘聲在晨霧中回蕩。
王逸塵退後兩步拱手作别,轉身時袖中忽然飄落張灑金箋。
馬芷瑤拾起對着朝陽細看,箋上未幹的墨迹寫着:"墨池宴後,當赴瑤台。"
她将灑金箋按在怦怦直跳的心口,檐角銅鈴突然被風吹得急響。
裝着前朝玉珏的木匣在掌心微微發燙,匣底不知何時多了道水漬勾勒的宮門輪廓,像極了金箔背面鳳凰銜珠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