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倏然瞥見一旁靜立的白衣身影,玉山默了默,聲音小了許多:“陛下......”
他記得宋撄甯提醒過他,不可教旁人聽見這種無禮的稱呼,如今這位中書令在此,聽到了他這般言辭,也不知會不會影響陛下。
畢竟當初在四方館,崔中書嚴肅淩厲、寸步不讓的模樣還是令他頗有印象。
果然,白衣身影淡淡開口:“聖人何時有了皇弟?臣怎麼不知?”
銜墨奴配合地叫了一下。
“聖人脾性寬和,可你知道,這句‘阿姐’傳出去,會帶來多大麻煩嗎?”
宋撄甯拍了拍他的手看向玉山:“阿奴年少,下次記得了就好。”
玉山連忙道:“我記得了——定不會教旁人知道的。”
宋撄甯點點頭:“你今日來,可有什麼要事?是為着你父罕派來的那幾個使者的事嗎?”
“不是......”玉山從袖中拿出了一封信,“我昨晚去千步廊時,有一個小宮女趁着四下無人,匆匆路過佯裝摔倒,塞了一封信給我。”
“我覺得不太對勁,回寝殿一看,裡面寫的東西......是詢問我,陛下身子如何了,并叫我幾日後再去千步廊。”
宋撄甯蓦然想起,阿史那汗王送他來大邺,其中的一項任務,便是給自己下毒。
“朕知道了,那個小宮女的相貌還有印象嗎?”
“沒有,她長得極其普通,很難辨認出。”
“來人。”她朝殿外高呼,“叫符大人過來。”
“陛下,那些毒我沒有處理掉,你可用得上?”玉山有些無措,“我絕無謀害陛下之心,隻是怕日後用得上,故......”
“嗯,等會給阿染就行。”宋撄甯将溫熱的茶水一口飲盡,繼續問他,“最近如何?”
玉山勉強地笑了下:“陛下給我的用度都是極好的,蓬萊殿住得舒心,伺候的人也敬着我。”
說話時,他耳間挂着的碧色珠珰随之晃動,流光溢彩,仿佛将草原上的星月華光都聚在此間。
崔望熙微微眯起眼,聽得卻感覺有些不對勁,腦中回想起霍昇的話。
彼時霍昇信誓旦旦地說:“心生憐惜是愛意的開始!那個玉山本就是想和親而來,我早就覺得他居心叵測了!你得小心小心......”
果然,宋撄甯蹙着眉問道:“阿奴那可是獨自一人太冷清了?要不要朕——”
“聖人。”崔望熙當即開口,“七王子乃大邺貴客,臣聽聞梨園排了不少新曲,其中就有塞外的胡羌賦,王子去聽一聽,感受一下自己的家鄉吧。”
“咳。”宋撄甯悄悄撓了一下他的手背,“宮廷梨園的樂師們都技藝高超,且離蓬萊殿不遠,阿奴無聊時,的确可以多去坐坐。”
“是,多謝陛下關心。”
恰好符染到了書房,帶着玉山離開了。
“人家背井離鄉而來,你還特意往他心尖尖上戳,豈不更令人傷神?”她撚着空了的茶盞遞給崔望熙,很是不解。
他松了手,銜墨奴靈巧地跳開,留下毛茸茸的影子。
“阿奴?”崔望熙嗓音低沉,扶住了她椅子的一邊,微微彎腰,“您喚他阿奴?”
宋撄甯瞬息之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下頭,枕在他的手上。
钗尾的流珠懸在半空中,崔望熙撫過她的發頂,輕輕摘下了那枚金钗。
“子昭。”她喚道。
崔望熙默不作聲。
“崔子昭,你又唔——”
他在唇上輾轉反側,溫柔又肆意,索取着殘存的些許茶香,指尖托着女郎的臉頰,時不時去撥弄一番耳珠。
春風卷簾而入,光影搖曳生姿。
“撄甯,你怎麼不睜眼?”
宋撄甯阖着眼,氣息不穩,遂重重咬了他一下,惹得崔望熙輕笑。
“是微臣的錯,聖人莫惱。”
“玉山他尚且年幼......”宋撄甯推着他解釋,“朕又沒有兄弟姐妹,把他當弟弟照拂一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