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宋撄甯詫異地擡起頭,“季南仲府上說他昨夜便已攜虎符與陳罪書離開?”
“是的。”符染遞來消息,“要命人去尋嗎?”
宋撄甯微微皺眉,從當時雜耍攤出事,到今日持虎符失蹤,種種迹象,似乎都對崔望熙極其不利。
仿佛有人在一池渾水中不停攪弄,企圖叫他們君臣離心,關系破裂。
“即刻帶兵尋找,順着他去時的路線細細地搜,再命一支隊伍看管季南仲的府邸,不允任何人進出。”
不論他是自己逃離還是為人所害,得先找到才是。
況且,宋撄甯想起二人在馬車上的對話。
她說過,不再疑他。
“從行宮到節度使府,一路都是......”宋撄甯看着輿圖,忽然産生一絲不好的預感,她點了點其中一個地方,長青山。
“崔望熙或許為了趕時間,取道山中,命人将此地圍起來,重點搜查山路。”
“他身上帶着虎符,此事不要驚動旁人,以免橫生枝節。”
符染鄭重道:“臣知道,聖人莫要慌張,到底有您的親衛跟着,必定無礙的。”
宋撄甯的親衛俱是萬裡挑一,武藝高強,加上崔望熙自己亦非普通的文臣,領兵作戰不在話下。
“朕隻是覺得......最近的幾樁事,都是沖着崔相來的,很奇怪。”
兩次遇襲,都有崔望熙在側,加上昨夜持符消失,若非他二人開誠布公地談過,知曉崔望熙秉性如何,恐怕真的會順了暗中之人的意,導緻朝中折一肱骨。
宋撄甯默默思索着,誰能對他們的動向了如指掌,甚至稱得上極其了解崔望熙的行事風格。
曾經他與自己說過,身側的确有獨孤氏的人,但排查許久,一直未能有所進展,近來要務都是由真正的親信崔岐崔颢經手,
這兩人與崔望熙一同長大,相随多年,絕不會出差錯。
次日,重重搜索之下,終于找到山中一串無故中斷的馬蹄印,并伴有打鬥的痕迹,刑部在現場發現了一枝不該屬于此地的紫薇花,掉落在草叢裡,細碎的花朵已有些枯敗,濺染了幾滴暗紅的血迹。
何毓與宗茗原路返回,看着山腳下的那株紫薇花樹,二人面面相觑,未曾聽聞崔中書是愛花之人,怎無故有此反常舉動?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二人隻好将花枝帶回,呈上禦案。
宋撄甯望着那染血的花,臉上露出一抹愕然,随之而來的是巨大的慌亂。
她輕輕撫過柔軟小巧的花瓣,血迹已經幹涸,凝在花瓣上,添了一抹豔色,明晃晃地刺痛雙眼。
“傳令給謝翼,中書令遇險,讓他拿朕的信符親自帶兵前去,關閉東都城門,以長青山為中心,重新搜查一遍,若有抗旨不遵者,直接拿下。”
崔望熙若是真的在山中遇襲,那麼憑借着複雜的地形,加上帝王親衛相護,未必不能躲過一劫。
隻是許久未有消息,不免叫人擔憂。
書房裡悶得有些喘不過氣,宋撄甯站在窗邊,庭中無聲,連蟬鳴都消失了,宮女們知道帝王心緒不佳,低着頭站在廊下,不複往日活潑。
幸好此時不是什麼寒冬臘月,但夏日蛇蟲衆多,傷口易染上炎症,山中也并非安全之地。
奏折邊的那枝紫薇靜靜躺着,燭光為其籠上了一層橘紅的輕紗,宋撄甯緩緩往回走,吩咐宮人取來花瓶和清水。
崔望熙既然折花相贈,那麼她便提前養上,當作盼他平安歸來吧。
夜色降臨,宋撄甯批完最後一本奏折,聽到符染悄悄提醒她時辰。
“聖人,我們回去吧......得為自己的身子着想。”
宋撄甯擱筆起身,指了指那瓶紫薇,吩咐宮人帶回寝殿。
“謝翼那若是傳了消息,無論是好是壞,随時來報朕。”
“聖人放心,已經交待過今夜值守的人了,或者,要不要臣和阿年留下陪着您?”
“這怎麼行?”宋撄甯疲憊地笑了一下,“你和阿年今日也辛苦,好好休息。”
崔望熙與虎符雙雙失蹤已經兩日,從節度使府到行宮的路也沿途調查過,最終仍是把希望放在山中。
符染替她熄了燈,溫言安慰幾句才離開。
月光透過窗牖紗簾照在屏風上,冰鑒裡的冰塊慢慢融化着,偶爾傳來些許水聲,宋撄甯枕着手臂,難以入眠。
她改變了王寒英、傅善平等人的結局,那麼崔望熙......也會活得好好的。
他天縱奇才,文韬武略無不精通,記挂着蒼生百姓,豈能悄無聲息地死在深山之中,死在他人的伏擊之下呢?
他不會死的。
哪怕是史書裡,他也活到了六年以後,才因舊傷複發去世。
帳間飄着清雅的安神香,符染知曉她睡不好,特意找禦醫加了幾味藥進去。
宋撄甯撩起一縷發絲圈在指節上,看它一點點散開,落于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