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目光短淺,天真爛漫,唔,做個貴族女郎倒是沒問題,以後嫁個寵她護她的夫君,一生無憂無慮,但是當皇帝嘛——嘶,不過她最近動作挺多的。”
崔望熙不知聽到了什麼,手腕一抖,慢悠悠補充了句:“針對你們的。”
“對啊,族裡都發愁着,陛下是不是要殺雞儆猴了,非說我就是那隻雞——我講陛下肯定先動歐陽禹,他才是那隻雞,結果他們一個都不信。”
“不信就算了,還急着給我說親,想和哪家結盟,互相幫襯些。”
崔望熙早已習慣了霍昇這樣直白的話語,他将融化的冰塊舀出,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盞,拿帕子擦淨水痕。
“你有何志向?”
“當是保家衛國,造福百姓!”
“那走吧。”崔望熙起身。
“去幹什麼?進宮?給陛下送人頭?”霍昇急急忙忙追着他出去,“崔四,咱們要是下了獄,我娘離得又遠,崔家可得派人來劫獄啊——”
崔望熙無奈地回頭:“陛下金口玉言,給我一個機會,還下旨召你入京,你可以坦坦蕩蕩地露面,無人敢追責你。”
“你是良将,陛下愛才,怎麼會輕易殺你?”
霍昇跟着他跳上馬車,解開陌刀放到一旁,“可是......你我要造反,她這都不追究?”
“嗯,撄甯憐惜我寬宥我。”
霍昇聽得一陣惡寒,忍不住搓了下手背:“什麼玩意?崔四,你在陛下面前也敢這麼說話?”
“自然......不敢。”
紫宸殿。
崔望熙站在階前,一側是滿臉嚴肅的霍昇,氣勢恢宏的殿宇仿佛迎面而來的山麓,令他緊張而期待。
“崔大人,霍将軍,聖人請你們入内。”
霍昇抱拳一禮,鄭重地跟在他身旁。
殿内沒有多餘的宮人,香爐靜靜吐着煙雲,禦案之後的女帝正随意翻着一張奏折,眉眼溫和。
不遠處的牆壁上,挂着崔望熙的畫。
“崔相這盞茶,可叫朕好等。”
符染不在,他隻能親自上前,将觸手冰涼的茶盞放在她手邊,随後低頭行禮。
偶然瞧見她提筆批了句“自會考量”,随後便扔到一邊,稍稍蹙着眉,隐隐有些不耐。
似乎是......禮部督促她綿延子嗣,以固國本的折子,連篇累牍,寫了長長一張,看她神情,大約已經收到不少次了。
從于楚直接在太極殿上提出後,旁的朝臣也終于盯上了這件事,不再支支吾吾不敢開口了。
“這便是霍将軍吧?”
宋撄甯從奏折堆裡擡頭,語氣似是好奇。
果然人不可貌相,看起來像個玩世不恭的世族公子,可眸光堅定銳利,指上厚繭成片,都昭示了他獨特的身份——地方節度使。
也是朝廷的勁敵。
不知今日之後,她能不能多一位有勇有謀的悍将呢?
畢竟王寒英、謝翼等人,到底是擅長打異族護邊疆,真正對抗内部,還需要霍昇這樣的人才。
“臣,隴右行省節度使霍昇,參見吾皇。”
他是就職後初次拜見帝王,深深埋着頭,等着女帝發話。
“霍愛卿請起。”
宋撄甯端起崔望熙送來的白梅茶,在鼻前輕嗅。
清雅悠遠,她輕輕抿一口,苦澀伴着涼意,随之而來便是濃濃的梅香。
“崔相好手藝。”
崔望熙眨了下眼,藏住幾分悸動,“謝陛下誇獎......是臣的榮幸。”
“崔相考慮的如何?還有......霍将軍?”她捧着茶,又飲啜一口,很是喜愛這個味道。
“聖人寬和英明,是社稷之福。”
“崔望熙,少講些空話——你從前敢夜入大明宮诘問朕,現在怎麼吞吞吐吐?”
“是。”他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某種決心,“聖人,撄甯,我不會......”
霍昇匪夷所思地瞄了他一眼,習慣性地想去撥弄刀柄找些安全感,摸到腰間才覺空蕩蕩。
宋撄甯轉而問另一個人:“霍愛卿?禦前不允刀劍,可是不習慣?”
“臣、臣不敢。”
“怎麼,以為朕要你上繳兵權,留駐京畿,自此隻能做個遊手好閑的公子?”宋撄甯抽了本折子遞給他,“這是傅相上奏的,霍将軍拿去一觀。”
霍昇不動聲色地示意崔望熙,卻見他微微點頭,才放心看了下去。
“這、歐陽禹早有......”霍昇連忙刹住話,不經意間望到了簾後牆壁上,一幅美人畫,畫技超群,粉紫色的花樹下,美人
神态眉眼都被細細描過,可見作畫之人極為熟悉那個女郎。
而那畫上之人......分明是眼前的帝王。
且他目力過人,角落裡的“撄甯”二字,更叫他有些心驚。
誰敢這樣直呼女帝名諱,甚至女帝還将此畫挂起來賞玩——不過他旁邊倒正好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