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腹異心昭然若揭,崔望熙卻十分坦然,端方沉靜,一襲紫袍襯得面若冠玉,恍如一位謙謙君子。
彈幕上激動不已,一代權臣公然對着帝王言語威脅,也不知宋撄甯該如何反擊回去。
有人稱治他個以下犯上的罪名,有人勸她避其鋒芒,韬光養晦以待來日。
而此刻,宋撄甯在賭。
賭剛剛杜年要說的,也正與此有關。
她實在沒有理由應對崔望熙,此人敏銳無比,說得越多,越會被他抓住漏洞,一個謊言需要無數謊言來填補。
“陛下沉默以對,是又想拿什麼鬼神之言搪塞臣嗎?”
“或許,朕連搪塞崔相都是多此一舉。”宋撄甯絲毫不理會那人的驚怒,折身往轎辇走,符染為她撩好簾帳,一行人徐徐從崔望熙身側走過。
他閉了閉眼,按下心中的怒氣。
宋撄甯!
慣來坐在龍椅上不愛說話的小女郎,不知何時起,竟然也變得如此牙尖嘴利!
崔岐小跑着到他背後,試探着問道:“大人?陛下......不肯說嗎?”
“呵,她愛說不說。”崔望熙大步往前,腰間環佩玎玲碰撞。
宋撄甯進了紫宸殿,符染呵杜年緊随其後。
“聖人!”杜年喚她,“上皇遇刺!”
宋撄甯心頭一涼:“傷勢如何?禦醫怎麼說?”
她急得在殿中踱步,母親之前親征時受過傷,身子損耗嚴重,四十多歲便退位去了江南道的行宮靜養,怎麼會無端遇刺?
江南道節度使宗沁是母親的心腹,兩人并肩沙場,生死之交,怎麼在她的地盤遇刺?
“未傷及要害,隻是引發了不少舊傷,需得好好照顧了。”
宋撄甯肩膀塌下來,微微松了口氣。
還好,并不太嚴重。
“此事絕不能洩露,讓宗沁留意母親身邊人手,逐一拷問,不得有失。”
符染扶着她坐下:“宗大人最是在意上皇,一定會小心的。”
宋撄甯揉着自己太陽穴,疑窦叢生。
“母親退位之後便不問政事,殺她有何好處可言?”
“您别着急,宗大人會令此事水落石出的。”
她的目光聚集在眼前那片彈幕上,最終又失望地收回。
這類小事,果然......沒在史書上留下一筆。
“好,那暫且等一等宗沁的消息......阿染,你去聯系隐衛,查一個人。”
符染應下。
“隴右道節度使,霍昇。”
此人是她初次看見彈幕時埋下的一根刺,擁兵十萬,積威多年,而且......似是與崔望熙有緊密的合作。
隴右道直接接壤京畿,是抵抗外部侵襲的重要防線,如果此人有心,真的可以長驅直入,兵臨帝都。
宋撄甯無奈苦笑,先祖們為何要施頒布這樣的地方政令,不僅如此,還授予節度使屯兵、自治等巨大權力。
放任之下,是的帝王之威步步削弱,偏遠如河西道,恐怕很多人隻知節度使而不知她宋撄甯吧。
真叫人日日不得安寝。
取消節度使一職勢在必行,他們在一日,宋撄甯的帝位便難以安穩。
隻是,如何取消不談,取消過後,恢複從前晖朝時期的郡國并立嗎?那似乎隻比傲立一方的節度使們更叫人頭疼。
她看了眼彈幕,後世......都在施行什麼樣的地方管治呢?
宋撄甯屏退了衆人,獨自坐到案前,低聲詢問彈幕:“大邺朝劃分十二道,設立節度使各自掌管,危及京畿,諸君可有破解之法?”
“有的,幾百年後就換地方制度了,行省,現在不少國家還用着呢。”
“對,陛下可以鑽研一下行省制,就是不知道适不适用了,具體要看國情。”
行省?
宋撄甯眼前一亮,“可以細說嗎?”
在衆人大段大段的解釋下,她立刻就意識到——這個類似于地方小型朝廷的制度,必定将被用于大邺。
分權制衡做得太好了,效率高的同時,還鞏固了京畿的政權。
若是經由政事堂擇人,通過帝王任命,那麼地方權勢自然歸攏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