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之時,涼意彌漫,紫宸殿終于迎來了滿臉惶恐的馮尚書。
馮慷跪倒在地,悶着聲音向宋撄甯禀報:“陛下降罪!經由臣和朱侍郎檢查,發現臨風橋兩側磚石有多塊失蹤,橋底的花崗岩石出現松動迹象!臣等遵陛下旨意,不敢妄動。”
他不遠處跪着的朱侍郎朱戈亦是吓得不輕,兩股戰戰連連告罪。
督造的石橋如此短的時間内就出了差錯,而且還在京畿道之内,上面遊玩的都是大姓子女,實在令二人心慌。
宋撄甯利用一下午功夫,翻閱完了幾本冊薄,心中已經有了計量。
當年馮慷督造此橋時,正值朝中黨派激鬥之時,他是絕不敢濫竽充數、粗心大意的,稍有不慎,便會被抓住把柄。
再者彈幕也提過馮慷稱得上是個忠心愛民的好官,頗有才華,不會自毀前程。
見宋撄甯久久不言,氣氛凝固,二人皆以為大禍臨頭,再次俯首請罪。
符染适時開口,帶着安撫:“兩位大人先請起。”
宋撄甯合上了冊子,示意宮女前來收好,看着拘謹的二人,嗓音溫和:“朕知此事與你們無關,當年馮大人督造,的确用心。”
馮慷極快地抹了下汗,不敢接話:“謝陛下誇贊,是臣分内之事。”
宋撄甯點頭:“臨風橋一帶朕已命人全部把控起來,失竊磚石上有皇室印記圖案,且用材考究,難以擊碎,朕會叫京兆尹和刑部去找,可疑人員一律關押。”
符染會意,稍稍施了一禮便離開。
“你們二人去加固維修,絕不可再出意外,朕會指一支親兵從旁保護,不必擔心。”
王寒英的巡視地界,公然塞人進去,也不知道她會作何感想。
明日,她需得見一見王寒英,這位久負盛名的女将。
二人感恩戴德地走後,宋撄甯斜靠着龍椅,漫不經心地看着彈幕。
“果然查出來了......”
“對啊,不如萬壽節那天出這樣的岔子,死的還是世族子弟,影響太大了。”
“而且那天記載是很亂,很多證據遭到破壞,後來根本查不到東西。”
她的萬壽節之際,京畿之内卻死了人,不僅民心不穩,那些世族怕是也要向她發難。
宋撄甯撫了撫心口。
幸好,幸好提前得知,設法避免了。
不然身為帝王,登基後的第一個萬壽,便要蒙上不詳之兆的陰影,留下禍根。
至于是誰動的手,宋撄甯腦中當即出現了一個名字——
崔望熙。
這個意圖謀權篡位的逆賊。
她并未問大邺亡國後,是誰登基一統天下,她隻想專注眼前。
畢竟,要問的太多了。
天賜這般良機,她會好好珍惜的。
燭火搖曳,在她面上映着金色的光華,羽蝶般的長睫投下小片暗影。
宋撄甯捏着散落的碎發,看向前來通傳的内侍。
“崔中書此時來訪?真巧......”她嘴角勾起笑意,“宣。”
正懷疑着呢,便自己送上門了。
彈幕也聚精會神地看着這場即将發生的君臣夜談。
崔望熙徐徐走來,拱手一禮,随即便泰然自若地站在殿中,鳳眸之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探究。
“陛下可請了禦醫?”
“未曾,朕躬安。”
“是嗎?”崔望熙上前一步,惹得一旁的女官杜年緊張起來。
符染外出辦事,都是她守在女帝身側,可崔中書星夜入宮,她還是第一次碰到。
宋撄甯一擡手,示意杜年安心,“崔中書來見朕,有何事商讨?朕累得很,别拿些規矩瑣事煩朕了。”
崔望熙一個中書宰相,卻常常跟禦史台一樣,盯着她一言一行,極其吹毛求疵。
在東宮時她就經常忍氣吞聲,當了皇帝後還要被管着。
且此人刁鑽無比,端的是一派溫雅,出言卻滿含譏諷,沒事便會來給她找茬。
男人站在禦案前,身姿英挺筆直,紫袍上繡着繁複的暗紋,蹀躞玉飾光滑瑩潤,雅緻的暗香緩緩飄來。
宋撄甯動了下鼻子,是瑞麟香。
不愧是崔氏子弟,半夜跑來向她發難,居然還不忘熏得香噴噴的,不知情的人,恐怕還要以為他去會什麼喜愛的女郎呢。
“陛下今早封閉京畿道橋梁,原因何在?”
“朕隻覺橋梁若不定期檢修,恐隐患重重。”
“那陛下可考慮過......”崔望熙微微彎腰:“百姓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