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一瞬間變得安靜,衆人都是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
周氏咂了咂嘴,這可真是,老四媳婦兒說起來還是在大戶人家待過的,哪個大戶人家是這樣的規矩做派啊?怪不得被人攆出來!不過她說的難道是真的,江氏故意惡心她的?
鐘老金和陸氏的臉都沉下來,幾個孩子見狀況不對,也不敢吭聲,兩個小的吓得哭起來。趙穗兒見鐘三給她使眼色,趕緊抱着鐘靜,哄着眼淚流個不住的鐵牛出去了,寶兒幾個緊跟其後。
鐘四的臉唰地就紅了,連忙解釋,“老五,五弟妹,你們别聽她瞎說,她腦子糊塗了,她對我有氣兒,不是故意……”
鄭秋娘冷冷看他一眼,放下碗道“我吃好了”,轉身要回屋去。
鐘五也沉着臉,筷子放在碗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在安靜的屋裡格外引人注意。
“四嫂慢走,我有話要說。”
鄭秋娘伸手扶住并不明顯的肚子,“你說我就要聽?我是你嫂子,是你四哥的妻子,你就是這樣對你嫂子說話的?這就是你們鐘家的規矩?”
鐘老金擡起頭來,淡淡地看她一眼,又看了鐘四和鐘五一眼,道:“老四,既是你媳婦兒對老五媳婦兒不滿,你們就趁今兒個把是非對錯掰扯清楚。今天過後,誰要是再挑事兒,就讓你娘告訴你們,我們鐘家是什麼規矩。”
鐘五已經懶得再去看鄭秋娘是什麼臉色,他安撫般拍拍江銜月的手,看向旁邊的鐘四,“四哥,這話我再說這一次,若是四嫂還聽不懂,就麻煩你好好給她解釋解釋。”
他說着,向鐘老金和陸氏行了一禮,“第一則,請爹娘寬恕我不孝,孩子的事我們并不着急,至少今年,我沒有要孩子的打算。這個打算我已經跟我媳婦兒商量過,雖說這是我的決定,但她能同意并支持,我十分感激。所以她若是因此受人非議,我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不管非議的人是誰。”
屋裡一片嘩然,連陸氏都忍不住問:“老五,你胡鬧啥,怎麼能說這種話呢!”又急忙伸手拉住江銜月,以示安撫。
她前段時間問老五這事兒的時候,隻是說讓他不要逼得太緊,但也沒說不讓他們要孩子啊。這老五,腦子裡都想的啥,如花似玉的媳婦兒都娶回來了,竟然說不要孩子,這他們要怎麼跟親家交代啊。
鐘老金也很是驚訝,一臉不贊同地看着他。
鐘五擺擺手,鄭重道:“這事兒成婚前我就想過的,并不是我們身體的問題,以前不說也是不想你們擔心,而且我們隻是暫時不要孩子。”
陸氏一臉着急,想着鐘五常在市井行走,莫不是聽算命先生說了什麼,怕生了孩子屬相上不合?
鐘老金顯然也想到這茬,交代一句“算命的人說的話,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就沉默下來。
鐘五沒想到他們自行猜測就把這件事圓過去了,他也不多解釋,又面向鐘四夫妻倆,接着最開始的話繼續說下去。
“另一則,我和我媳婦兒要不要孩子,什麼時候要孩子,是我們夫妻倆的事,哥哥嫂子若是關心祝福,我們感激不盡,也必回報以同樣的關心祝福。至于那些不知所謂的話,大可不必說給我們聽。
“其三,我自長大成人,也隻請爹娘提過這一次親,說過這一個媳婦兒。我鐘五自認不是敢作不敢當的人,若是對誰有意,必然會大茶小禮,三媒六聘,鄭重娶她過門,必不會私相授受,無媒苟合,誤人百年。所以我幫誰劈過柴挑過水給過誰果子獵物這些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流言蜚語,就不要再說了。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是無心之失也好,别有用心也罷,又或者隻是心直口快,我們過去沒有計較,以後也不會再拿出來說事兒。但是今天該澄清的我都澄清了,以後若是再有流言蜚語,那就是說的人居心不良,故意挑撥我們兄弟感情,夫妻感情,家庭和睦,到時候就别怪我不客氣。”
鐘五說完了,江銜月也起身道:“四哥四嫂還請放心,我或許會做利己的事,但絕不會做損人的事。大家同在一個屋檐下住着,若是有什麼不到之處,直說就是,你謙我讓,有商有量的也就過去了。可若是凡事都要在心裡猜度,即便是好心,說到嘴裡,做到手上,也未必會好看了。四嫂懷着身孕,難免多思多慮,今日這飯菜是我考慮不周,以後再不會如此了,還請四哥四嫂見諒。”
她說完,對着兩人福了一福。
鄭秋娘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鐘四嘴角嗫嚅兩下,想說什麼。江銜月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對鐘老金和陸氏道:“爹,娘,我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晚會兒我再過來收拾。”
陸氏歎息一聲,擺了擺手,“你好好去歇着吧,别操心這些,我們兩下就收拾了。”
她又看看鐘五,低聲交代幾句,看兩人出了門,她才坐下,看向鐘四和鄭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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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四隻覺得心力交瘁。不由想起,當初他就是跪在腳下這塊位置,聲淚俱下地乞求爹娘為他求娶秋娘為妻的。
那時候他想的什麼?
他想,他要好好保護她,讓她再也不受委屈,不受她爹娘的委屈,不受主家的委屈,也不受自家人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