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抹眼睛,悄悄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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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濤轉了一圈,在小蒼山山根下找到了鐘五。
“鐘大哥,原來的主意怕是不成了,我二哥和三哥回來了。我三哥你知道吧,就是我三叔家的,月兒的親哥哥,我二哥知道是你把劉氏他們打暈了,你小心點兒。”
雖然那兩個都是親哥,但是在這件事上,江濤心裡是偏向鐘五的,仔細跟他交代着。
鐘五笑笑,領了他的好意,随他回了江家院子。
待江旭安撫好了江銜月,江濤也帶了鐘五過來,與衆人一一見過,才将之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我和江小兄弟約好今晚過來,走到那邊柳樹下的時候,見有人貓着腰往江三叔家院子裡去,看着鬼鬼祟祟的。我不放心,才跟了上去,結果就……”
鐘五刻意避開了一些問題,簡單描述了他跟蹤和制伏劉氏兩人的經過,沒有提他是否見過江銜月,也沒有提他為什麼不去隔壁喊人,更沒有提自己為什麼避開。
其實之前跟江銜月在一起的某個瞬間,他的心念是動搖了的。
隻要他和她一起進去三奶奶家,将事情始末告訴江家人,想必他再上門提親,一定不會受到太多阻礙,他們的婚事基本上也就闆上釘釘,塵埃落定了。
可念頭出現的那一瞬間,就被他打消了。
那樣固然能結下姻緣,可必然也會對她造成傷害,包括名聲上的和感情上的。
他既真心仰慕她,就不該趁人之危,令明珠蒙塵。
他之所以讓江銜月那樣說,就是為了把她完完全全摘出去,既免得她因劉氏之事受人非議,也杜絕劉氏攀咬她的可能,畢竟從頭到尾兩人都不曾看見她。
可關于後續要如何處理,他也沒想到什麼好主意。
畢竟,這是江家的私事。劉氏到底是江三叔的媳婦兒,兩人還育有一子,哪怕平日裡江三叔明顯表現出對女兒的偏愛,他也無法預料,在這樣的時候,江三叔會不會因為江小六心存顧慮。
一旦他對劉氏起了恻隐之心,她以後的日子隻怕要難過了。
這也是他一直後悔的。
他在劉家莊見過的那個人就是癟三,他給江小六洗過臉,自然清楚他的面目,沒道理兒子長得不像爹卻像别人。但那樣的猜測終究沒有實據,也無法向江三叔直言。
好在雖有種種波折,這一遭也算有驚無險過去了。
至于後續……
照他的意思,這樣證據确鑿的事,直接把人犯送官是最妥當的,官府最輕也是打了闆子發賣為奴,若是縣令嚴明,可能就直接判流放或斬首了。不管哪一種處決,劉氏二人以後就是想作妖也作不起來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自己不在江家人跟前露面,若江三叔能硬得下心公正處理這件事,自然好。若是江三叔心軟,要放過劉氏,就由江濤幫忙拖延時間,他馬上去找劉班頭,請劉班頭出面捉拿兩人。
好在,江生和江旭回來了,有他們在,想必定能讓劉氏兩人再無翻身之力,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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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濤眼珠子轉了轉,弱弱地看向江生,他沒想到鐘大哥竟然還不說實話,他沒有說謊啊。
江生失笑,明白了鐘五的好意,也認可了這個說辭。
江旭深深看了鐘五一眼,朝他拜下去,“鐘兄弟,大恩不言謝。”
鐘五怎麼會受他的禮,一面避開,一邊去扶他,直說“不敢當”。
三奶奶見了,拉着鐘五道:“讓他謝吧,你當得起。”
江濤則拉住了江旭,“三哥,你就别拜了,鐘大哥和我們都不是頭一天認識了,之前在白石橋……”
他将過往那些事竹筒倒豆子般講了一遍。
“對,對,就是這樣。”三奶奶說着,吩咐江留芳、江留善兄弟兩個,“你們兄弟倆還回場裡去,不然留春和大海顧不過來。留青就不過去了,要是别人問起來,就說是旭哥兒回來了,你們回來看看。咱們不提,他們也想不到劉氏頭上去。”
兩人應下,三奶奶催促江生、江旭和鐘五,“你們都還沒吃飯吧,先吃點東西,歇一歇,再說那邊的事。”
江旭不把這件事弄清楚,心裡總歸放不下。
“三奶奶,人還在那兒關着呢,我們總得過去看着。你們先歇息吧,那邊就交給我們。月兒就有勞你們多照顧了。”
江生自然跟着他,他交代鐘五,“五郎,大恩不言謝,你的情我們記下了,你和小濤一起先去歇着吧。你們不是約了明天一起山上去麼,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該上山還照樣上山去,隻是要注意安全,别往深山裡走。這件事情我們會處理妥當的。”
鐘五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二話不說應下。
江濤還想嘟囔兩句,被陳氏一巴掌拍在背上,“還不快帶你鐘大哥去吃飯?”
又招呼江生和江旭,“一會兒我送些吃的過去,你們趕了一路,總得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江生和江旭應下,隻有江留青蹒跚着腳步跟在他們後頭,去了那邊院子。
江生看了看闆着臉的江旭,無奈道:“三叔先進屋歇着吧,有消息了我喊你。”
江留青搖頭,固執地站在院子裡,“你們忙你們的,我就在這兒等着。”
江旭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進了雜物間。
江生搬了把椅子,讓江留青坐下,跟着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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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不時傳來聲音,時哭時笑,時而發瘋。
江留青的臉像這暗夜裡的天一樣,由灰變青,又由青變白。
天空露出一抹魚肚白,他擡頭望了望,在江生和江旭出來之前,出了大門,往山上去。
這麼多年過去,不知道阿苑是不是還在怪他,不知他們當初立下的承諾阿苑還記不記得,願不願意?
屋裡的聲音慢慢消失。
江旭出了屋門,看着空無一人的院子發呆,良久才問道:“月兒真的沒回來過嗎?”
江生沉默,“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麼?”
江旭苦笑,“二哥,是我錯了,我……”他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江生拍了拍他的脊梁,“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既然都過來了,又何必說這些喪氣話。你是男人,是兄長,以後還要給月兒撐腰呢。”
江旭點頭,那一點郁色慢慢褪去,神情又堅毅起來,“二哥有什麼想法?”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這件事歸根結底是劉氏行為不端惹出來的。三叔雖識人不清,但他這些年日日悔恨自責,并不好過。月兒也時時盼着你,既然回來了,事情了結之後,就在家裡好好過日子吧。”
“嗯。”江旭垂眸,他覺得父親懦弱無能,輕易就被人糊弄,可他自己也蠢得要命,不是麼?
年少時,他沖動易怒,狂妄自大,輕易就被人激出了血性,才會憤然離家。
若是當初他能稍微理智一點,或許就不會有後來這麼多事,劉氏又怎麼有膽子謀害他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