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府。
幽深靜谧的書房内,元澤匆匆而入,将打探到的消息如實禀報。
“爺,屬下已查明,那唐正清來自邱利鎮豐梁村。”
慕淩折聞言,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顫,茶水險些濺出。
他緩緩放下茶杯,靠向椅背,思緒飄回到四年前。
彼時,他遭人追殺,身負重傷,渾身上下全是傷口,腹部還有一處足以緻命的刀口,他拼盡全力逃至豐梁村邊一處荒僻山林。
他意識模糊,傷口鮮血淋漓,他全身再提不起來一絲力氣,感受到生命力逐漸消失,他躺在一片荒草之中靜待死亡。
回憶如走馬觀燈,一幀一幀的出現在他眼前,他這一生,其實沒什麼值得留戀的。
走就走吧。
可眼前模糊的出現一名面容清麗,神色淡然的女子,他迷迷糊糊的想着,這女子從未見過面,為何會出現在他臨死前的映像中。
那女子溫和的聲音呼喚了他幾聲,試圖将他喚醒。
聽着這柔柔的聲音,他竟罕見的出現了安心的感覺。
見态勢禁急,那女子毫不猶豫地口嚼草藥,而後輕輕敷在他的傷口上,動作輕柔且專注。
那草藥的清香與女子身上淡淡的氣息交織在一起,讓身處劇痛中的他,莫名地感到安心。
他好想睜開眼睛仔細看看眼前的人,但是困倦襲來。
數日未曾合眼的他,在這陌生女子面前竟然有了困意。
在這樣的荒野之中,這樣的瀕死之際,他不可思議的感覺到了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許是精疲力盡,他就這樣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那人早已不見了蹤迹。
待他傷愈回京,心中始終挂念着那人,立刻派人前往豐梁村尋找。
派去的人帶回了孔宣兒。
那處山林實在太過隐蔽,又無旁人目睹當時情景,而孔宣兒對當日之事的描述詳盡入微,讓人難以生疑。
救命之恩如山,他便一直縱容着孔宣兒的任性與逞兇。
然而,在與孔宣兒相處的日子裡,慕淩折心中的疑惑卻與日俱增。
他印象中的救命恩人,言行舉止間透着溫婉平和,那一聲聲呼喚,給他敷藥時的緩聲慰藉,與孔宣兒平素嚣張跋扈的脾性截然不同。
直到那日,他偶然見到了那位唐正清,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的心猛地一顫。
那雙眼睛,清澈明亮,與他記憶中那位女子的眼神竟有着幾分相似,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這一發現,猶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湖面,使他心中懷疑更勝往前。
“他家中可有姐妹?”
慕淩折回身盯着元澤,元澤恭敬的半跪在地,雙手抱拳在前,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是有一個姐姐,隻不過年前落水發了高熱,不治身亡了!”
話出口的一瞬間,氣氛凝重下來。
慕淩折心中一緊,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微微皺眉,語氣急切地問道:“他那姐姐,叫什麼名字?”
元澤依舊恭敬地半跪在地上,身子微微前傾,答道:“回王爺,那女子名為唐喬婉。”
聽到“唐喬婉”這個名字,慕淩折的身子猛地一震,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
他緩緩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出當年那位救他的女子,她的音容笑貌,她的溫柔眼神。
可如今,心中湧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悲傷。
他輕歎一聲,緩緩睜開雙眼,目光中滿是怅惘與遺憾,低聲喃喃道:“是我晚了。”
一陣沉默後,慕淩折的眼神逐漸恢複了冷靜,可眉頭仍微微皺起。
雖然聽聞唐喬婉的死訊讓他心髒發疼,但對于孔宣兒,仍不能就此斷定她是在欺騙自己。
畢竟,當年事發之地極為偏僻,沒有旁人見證,而孔宣兒對當日的情節描述得極為真切,不像是憑空捏造。
他在京中雖素有煞神之名,對人命從不顧惜,上陣殺敵時割下來的頭顱能填滿一輛馬車,可此女卻是他平生僅存的溫情。
每每想到此人,他總是心頭一暖,萬般柔情繞下。
是以,就算那孔宣兒不是救他性命之人,她既能詳細描述,也定當對當時的情形了如指掌,此人留着,日後可能還是有用。
他微微踱步,雙手背在身後,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思索。
“那孔宣兒,雖然言辭鑿鑿,可她與我記憶中的女子截然不同,此事終究還是疑點重重。”
慕淩折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元澤交代。
元澤微微颔首,說道:“王爺所言極是,此事确實蹊跷,屬下定會繼續徹查,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迹。”
慕淩折微微點頭,望向窗外,陽光灑在庭院中,他眸底如深淵沉墨。
佳人已逝,真相未明。
若是日後真的查出那唐喬婉才是當日救他性命之人……
***
唐喬婉被天子欽點入翰林院任職,又在京中引起一片小騷動,曆來新科進士少有留任京中,多是先發到下屬縣郡曆練幾年,能不能回京都是難說,更别提直接入職曆來是天下文人夢寐以求的翰林院。
可此人,先是得了陛下欽賜的府邸,又是留任京都翰林。
京中的官員這才察覺,皇上對唐喬婉實在是榮寵非凡,惹人豔羨。
唐喬婉又是進宮謝恩,許是出于愛賢愛才之心,陛下對她的态度是出奇的好。
對她在京中的起居飲食一陣關心,又囑她日後可以接二老進京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