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她頂着寒風冷雨，奔波于書院與客棧之間。

她撫摸着因常年握筆而生出薄薄一層繭的手指，緩緩閉上眼睛。

爹，娘，阿正。

此一遭，也算是不辱使命，可以給自己一個交代了！

……

金榜一出，來客棧尋她的人更多了起來，不少同科欲與她交好一番。

或由于她的詩才聞名，或由于家中長輩命令。

來人絡繹不絕，惹得唐喬婉心煩意亂，她本就不擅長交際，更遑論每次參加宴會，她總要萬分顧忌自己身份洩露。

她在京中熟識不多，展熠對她的性格有幾分了解，知她不願總去赴宴，故此人多番相邀請她去家中小住。

起初她是回避了邀請，可迫于形勢，她無奈隻能躲進展家暫避風頭。

展熠此人是宗正寺展大人的幺子，在家不擔事務，展大人後宅清淨，家庭修的和睦，所以展熠為人才得如此赤誠單純。

唐喬婉自身藏着秘密，也樂得和這樣的同窗相處。

展大人此前多番誇贊唐喬婉的才情，對她贊不絕口，此番她來府中避事，自然無有不迎。

展大人及夫人在家裡擺宴相邀，态度恭謹自然，處處透着親切與妥帖，直誇她豐神俊朗，清秀人才，讓她日後多與展熠交流，帶的展熠奮發上進才好。

唐喬婉自然滿口稱是，衆人歡喜的用了一餐，她也算是暫留在了展府之中。

展大人是當朝宗正寺，掌管皇族宗室事務，雖品階不算的高，确是有些話語權的，衆人知她受了展家庇護，也歇了宴請詩畫結交的心思。

唐喬婉總算得了一段安生日子，日日在展府内同展熠一起學習殿試禮儀及策問内容。

有着盼頭的日子總是過得快。

殿試當日，墨色還未完全從天邊褪去，萬籁俱寂之時，唐喬婉便輕手輕腳地起身，開始梳洗。

殿試，是決定她命運的關鍵時刻，重中之重，她絲毫不敢有半分懈怠。

她從衣櫃中取出一身嶄新的儒衫，那布料柔軟順滑，觸感極佳，精心換上後，又對着銅鏡仔細整理發髻。

鏡中的她，身姿挺拔，眉眼間透着一股英氣，宛如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展家的車馬早早地就備好了，她與展熠一起坐上馬車進宮。

随着悠遠的晨鐘緩緩敲響，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一衆新科進士們陸陸續續齊聚皇宮大殿之外。

唐喬婉站在隊列之中，仰望着眼前巍峨壯麗的宮殿，紅牆黃瓦，莊嚴肅穆。

身旁的葉清杭湊了過來，低聲說道：“唐兄，莫要緊張，以你的才學，這場殿試定能應對自如，小菜一碟！”

唐喬婉微微點頭，嘴角露出一絲感激的微笑。

站在一片雪白的台階之下，等待了良久，人群中開始出現小聲的交談。

一位身形微胖的舉子有些激動：“此次殿試，我可是準備了許久，就盼着能在天子面前一展身手，光宗耀祖！”

他身側同窗則故作鎮定地回應：“那是自然，咱們都是寒窗苦讀數十年，就等這一天了。”

唐喬婉聽着他們的對話，心中也不免泛起波瀾，但還是保持沉穩，閉口不言。

靜靜地低垂着腦袋站的筆直，态度恭謹。

“宣！新科進士們入殿。”

一道略有些尖細的聲音響起，衆人邁着台階向上走，一路直入殿中。

大殿内，天子高坐龍椅之上，威嚴的目光如同一把銳利的寶劍，掃視着殿下衆人。

“衆位愛卿不必太過緊張，都擡起頭來吧。”

唐喬婉緩緩擡起頭，隻覺得這道聲音威嚴之中透露出幾分溫和。

她一介布衣民女，盡管面上裝的再沉穩，也無法真正做到泰然自若。

她這一路都在想着當今聖上是何種脾性，若是那等殘暴之人，豈不是有伴君如伴虎之危。

聽到當朝天子口吻全然不似那等暴戾之君，她心下也是稍有安穩。

“列位皆是國之棟梁，能踏入此大殿，受當今聖上考校，足見諸位才思超群、禀賦卓絕。一朝得為天子門生，此乃無上殊榮。待陛下對諸公逐一策問時，還望諸公凝神靜聽，審慎作答。切不可貿然搶答，亦不可于殿前失了儀軌，有辱斯文。待策問完畢，陛下自會依諸位之對答，詳加評斷。無論結果如何，皆望諸公秉持初心，勿驕勿餒。可聽明白咱家的話了？”

衆人一起點頭稱是，态度無有不尊。

策問既啟，一道道難題仿若疾風驟雨，直向進士們滾滾襲來。

殿内諸進士作答之時，喜窘盡顯，高下立斷。

有的進士，雙腿不自覺地微微顫抖，雙手緊緊攥着衣角，因緊張而結結巴巴，聲顫語塞，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卻又前言不搭後語，言辭難暢。

有的則神色倨傲，高談闊論，言語空洞，泛泛而論，全無深度。

幾位才華卓越之人便脫穎而出，一番策論下來，引得聖上連連點頭，滿目的贊揚。

葉清杭一襲素袍，身姿挺拔，穩步上前，拱手向天子行禮後，便從容開口。

他聲音洪亮，條理清晰，從民生疾苦到邊疆防務，無一不分析得頭頭是道，還巧妙引用前朝典故，提出了一系列革新吏治的建議，有理有據，切中時弊。

緊接着，展熠在談及農事水利時，詳細闡述了如何興修水利以灌溉農田，以及推行新的農桑政策，既能提高糧食産量，又能讓百姓安居樂業。

其觀點新穎獨特，卻又貼合實際，令人眼前一亮。

及唐喬婉時，她深吸一口氣，穩步向前。身姿挺拔若蒼松之傲立，步履間盡顯從容。

聲清脆且堅定，對答如流，毫無滞礙。

其所言條理清晰，邏輯謹嚴，巧妙引經據典，更緊密貼合當下民生，提出諸多切實可行之策，切中肯綮。

天子聽得入神，不禁微微前傾身子，手中的玉如意輕輕敲擊着座椅扶手，頻頻颔首，目中滿是贊揚之色。

殿試既畢，唐喬婉心中仍舊忐忑難安。

待衆人答完，在宮人的帶領下離開大殿，各自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