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雖然接受教導的每一天都要遭到震耳欲聾的訓斥,并在一天的辛苦訓練後拖着酸痛的身體爬回房間,但跟随凱魯沙的三個月确實讓蕭雲受益匪淺。
(這個比騎士更有騎士美德的草原男人不僅承諾将來會出兵幫助我們,現在也毫無保留地把自己掌握的所有知識都教給了我。)
(被十字遠征軍稱為阿拉伯最偉大的騎士的薩拉丁怕是也不過如此……)
“啊——”
走神的瞬間,蕭雲的劍再次被凱魯沙打飛,身體也即将從馬上摔下。
“小心!”
“——知道!”
應答的同時,蕭雲抓緊手中缰繩,以還在馬镫中的左腳為支撐點,右腳點地發力,以類似鹞子翻身的姿勢迅速回到馬背上。
“呼——”
穩住身形的蕭雲吐了口氣,準備挨訓。
凱魯沙卻溫和地說道:“進步很大。”
“我——”
“走神的習慣必須盡量克服,真上了戰場,任何一點疏忽大意都可能要你的命。”
“我知道。”
“……雅裡斯其實也經常走神。隻是他比這個世上的大部分人都聰明,即便談話中途走神,對面也往往看不出來。”
“但是我能看出來。”
“我不知道他成天都在想什麼,為什麼總是喃語我聽不懂的東西……而我隻能一次比一次更加強烈地感覺到他的靈魂正去往我永遠無法理解和抵達的另一個世界……你也如此……當然,你的情況明顯比他好些,至少你說的話暫時還在我的理解範疇内……”
凱魯沙歎了口氣。
“所以,盡管我一直奉行簡單、幹脆、直爽的生活态度,但和你們兄弟相處久了,我居然和那群把自己裹在黑暗與迷霧中的魔道師們一樣開始好奇傳承五千年的神聖家族究竟是什麼?”
(我也想知道神聖家族究竟是什麼?)
“所以我決定——”
凱魯沙掏出一個卷軸,扔給蕭雲。
“我三天後離開,卷軸裡記錄的是我能想到的所有你需要學習的東西。”
“不多留一段時間嗎?”
“不能。”
凱魯沙說:“埃德蒙對我的忍耐快到極限了。”
“啊?”
蕭雲意外。
最近三個月,凱魯沙幾乎每天來銀月宮、皇家學院給他上課,他以為這是經過埃德蒙點頭同意的。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訴凱魯沙。
凱魯沙大笑:“埃德蒙恨不得把我和雅裡斯分開關押,怎麼可能點頭同意?”
“那這三個月——”
“是雅裡斯用幫他說服其他大貴族允許尤利西斯接替阿爾弗雷德成為帝國首相換來的,但也隻有三個月,不能更多。”
(啊?)
雅裡斯對凱魯沙有所隐瞞,蕭雲不奇怪,但是——
(瑪麗娜居然也沒把尤利西斯是雅裡斯的人這件事告訴凱魯沙?)
(他們不是……)
“……我們暫時還不能和他撕破臉,所以我會在他的忍耐到達極限前離開。”
凱魯沙這時突然歎了口氣,正如他與雅裡斯相識以來的四年裡的無數次歎氣。
“其實,在我看來,不管是埃德蒙還是雅裡斯,如果生在草原,都會比現在幸福很多。”
“草原的人向來單純直接,神的東西又怎樣?喜歡就去追求,追不到就把他搶來藏在自己的帳篷裡,搶不到就死在戰鬥中。”
“我們不像你們喜歡搞一堆奇奇怪怪的儀式,把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尊會走路的任人意淫妄想的雕像,每天圍着他打轉,用惡心的目光注視他,自身也被自己制定的這些規矩束縛,變得越來越扭曲,連說真話的能力都失去了,卻稱之為文明。”
“我不知道你們苦心堆壘的文明最終能走到哪一步,但永恒帝國這個公認的艾拉星球現存所有文明的源頭确實在六千年前被天罰毀滅了,或者說——文明崩塌了。”
“也許,生命用無數規則和儀式締造的所謂文明是轉瞬即逝的偶然,順應自然法則的野蠻和生老病死才是真正的永恒。”
(這個人……這個人居然……)
蕭雲震驚。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理所應當。
能被雅裡斯這麼驕傲的人視為好友的凱魯沙,怎麼可能是個腦袋空空的粗野武人?
……
……
光明皇宮在籌辦宴會。
鍍金的籃子裡堆滿新鮮的水果,仙女雕像高舉的水瓶中流出以貞潔白花織就的瀑布,四季鮮花組成的七彩噴泉正中央,王都最受歡迎的愛情女神展開栩栩如生的翅膀,随時準備賜福人間……
然而,即便大廳的每個角落都散發着宜人的芳香,年輕的皇帝依然不滿意,認為盛宴應當有更多更奢華的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