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悠揚傳來,宣告白天結束,深色夜幕濕潤而緩慢地落下,燈火依次亮起,光明王都的上城區再次成為天上繁星在人間的倒影。
身着華麗正裝的貴族們牽着長裙和寶石都熠熠生輝的貴婦、公主們的手,由高舉燭台的得體仆人引導,走進耀眼的銀月宮,在被伶人與樂師演繹得宛如天籁的音樂聲、水晶杯和玻璃盤的清脆碰撞聲、裙擺劃過地闆的沙沙摩擦聲的包圍下,将各自的喜悅、悲傷、野心、陰謀藏在蕾絲和絲綢下,盡情地歡聲笑語、旋轉歌舞,度過又一個浮華之夜。
對塵世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趣的蒼白月亮高懸天空,靜靜地散發着冰冷的光,照在人間閃閃發光的宮殿、開滿鮮花的花園以及下城區那些也許直到王都毀滅都不會在夜晚亮起燈火的漆黑小巷之上。
午夜時分,纖細如月光的主人在胞弟的陪同下回房休息,嬉鬧大半夜的賓客們也逐漸體力不支,橫七豎八地躺在沙發旁、地毯上,睜大眼睛,張着嘴巴,像一群沉在水底的魚。
返回房間的主人卻并不打算就此睡下。
他看了眼會客區半開的窗簾,露出神秘的笑容:“凱利爾,暫時不許放任何人進屋。”
“遵命!”
侍從首領領命,退出房間。
蕭雲也準備離開。
雅裡斯卻讓他留下,自己走到半開的窗簾前,掀開剩下的半截。
嘩啦——
月光大片地流入房間,窗簾後露出了一個高大的、穿裙子的奇怪輪廓。
“女人”走出陰影。
“她”身上穿了件薄綢裙子,頭發裹在深色的頭巾裡,臉上蒙着綴有鈴铛的面紗。
“你——”
“是我。”
“女人”擡手,摘下面紗,露出雄性的面容,粗糙大手握住雅裡斯掀窗簾的劍。
“劍不适合你。”
“女裝也不适合你。”
“誰帶你進來的?”
“瑪麗娜。”
凱魯沙淡定地說着,走到蕭雲面前,用黑色岩石般的眼睛打量栗色頭發的年輕人:“——果然,和你一樣,長了張女人的臉。當然,比起你,你弟弟明顯健康些,也更像個男人。”
“為什麼半夜穿着女人的衣服潛入我的起居室?”
“埃德蒙在我的住處布置了兩支騎兵,監視我的進出。”
凱魯沙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不過他明顯不希望我和你私下發生接觸。”
“而你讨厭被人命令。”
“是的。”
“他越是試圖阻撓我和你接觸,我越要來銀月宮和你見面。”
凱魯沙抱怨着,冷不防拍了下呂西安的肩膀,力量大得蕭雲懷疑肩胛骨會碎掉,如果系統沒有及時展開保護的話。
(好強勁!像鐵爪一樣!)
“——輕點!”
雅裡斯心疼呵斥:“你這麼用力,他會受傷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纖細得随時會碎掉。”
凱魯沙嘟囔着,随即注意到呂西安沒有因為自己的拍打而緊皺眉頭露出痛苦表情,嘉獎地點了點頭:“雅裡斯,你弟弟不僅比你健康,還比你結實。”
“世上本來也沒幾個成年人比我更虛弱。”
“你們的神太奇怪,居然喜歡你這種脆弱得随時可能碎掉的類型。雖然論容貌,你确實比大部分人都更美,但是太脆弱了,像一朵會被風吹散的花。”
“不是神喜歡纖細嬌弱型,是人的身體太脆弱,無法承受神的基因,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小片段。破碎和短壽都是嵌合的副作用。”
雅裡斯漫不經心地說着,請凱魯沙坐下。
蕭雲則倒吸一口涼氣。
(基因?片段?嵌合?副作用?)
(這些詞語……這個科技文明水平隻相當于地球中世紀的世界……居然……)
(神聖家族是六千年前被天罰毀滅的永恒帝國集合所有科學家和魔道師用超科學和超魔道制造的獻給雙生神的禮物……)
埃德蒙的話再次掠過心頭。
(如果埃德蒙關于永恒帝國和神聖家族的發言是真的……哪怕隻有極小的一部分是真……那也……)
凱魯沙沒有留意這些。
他坐在沙發上,翹着腿:“——雅裡斯,你又在說我完全聽不懂的話了。”
“那讓我們接下來說些你能聽懂的。”
雅裡斯也坐下,把玩着酒杯:“首先,下次見面時,别穿這件衣服,雖然是件漂亮的衣服,但穿在你身上很怪異。”
“噗!”
蕭雲笑了出聲——從凱魯沙穿着女裝出現那刻開始,他就一直想笑——笑完趕緊捂嘴緻歉:“失禮了,我……”
“我理解你的感受。”
凱魯沙滿不在乎地表示:“照鏡子的時候,我也想笑,可瑪麗娜說這是對你當年欺騙我的最好回敬。”
“我沒有欺騙你,是你單方面誤會我是女人,還效仿騎士要将你的忠貞之劍獻給我。”
“你剛才終于笑了。”
“你……原來你是……”
“瑪麗娜說你最近都悶悶不樂,她很關心你。”
“所以你就……”
凱魯沙點了點頭。
雅裡斯眼中閃過悲傷:“你也很在乎她。”
“她是個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