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等扶荔帶着人走遠之後,那個小頭目就死在了甲士的長矛之下。
“把他拖下去吧。”甲士随手指了兩個奴隸吩咐道。
那兩個奴隸的神情十分麻木,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地應了,把尚且溫熱的屍體拖了下去。
等到了沒人的地方,兩個奴隸忽然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興奮和怨恨。
環顧四周,确定無人,兩個一人選了一塊搬得動的大石頭,輪流往屍體的腦袋上砸。
他們先把腦袋砸爛,又把雙手砸爛,然後是雙腿,最後才是軀幹。
砸腦袋的時候,他們想着:叫你出歪主意,拿我們讨好家老;砸雙手的時候他們想着:叫你拿鞭子抽我們;砸雙腿和腳的時候,想到的也都是往日被他用腳踹倒的場景。
奴隸們天生命苦,父母是奴隸,将來的兒女也是奴隸。隻有極少數的才有機會被主人或家臣看重,擺脫奴隸的宿命,上升為奴隸的管理者。
但天生命不好,不代表他們沒有喜怒哀樂,不代表受了欺負不會生出怨憤之心。
沒機會的時候也就罷了,如今有了機會,自然要出一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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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兩個奴隸的報複,扶荔一無所知。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替那小頭目張目。
能讓手下的奴隸們如此怨恨,必然少不了他平日裡的大缺大德。
一行人越走越偏,走到了一片依山而建的茅草屋前。
這些茅草屋極為簡陋,隻有四根支撐的柱子和蓋着草的屋頂。後世人常用“家徒四壁”形容窮苦,可對這些奴隸們來說,能家徒四壁就是天大的運氣。
這裡的氣味很不好聞,稍一靠近扶荔就差點吐出來。
但她忍住了,閉住呼吸慢慢适應了片刻,才問帶路的人:“生病的兩個在哪裡?”
小頭目也是從奴隸中出來的,對于這個很久沒來過的地方還有印象,知道生病的人會被擡到哪裡。
“女公子,請跟奴來。”
一行人跟着他繞過了茅草棚子,就見一片比較平整的山壁上,被鑿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山洞。
其中一個洞口燃着篝火,小頭目說生病的奴隸會被其他奴隸安置在能夠擋風避雨的山洞裡。有懂巫術的奴隸會去附近采些草藥,用石頭壓碎了擠出汁來灌下去。
剩下的就是聽天由命,能熬過去就多活幾年,熬不過去就被擡走。有專門處理奴隸屍體的地方,頭蓋骨會做成碗,四肢和軀幹則會磨成各種各樣的兵器。
至于剔下來的肉,則會喂給軍中養的猛禽和猛獸。
扶荔聽得胃裡翻湧,想到這幾天在太師府吃飯時,那個專門給她準備的,造型精美卻不知什麼材料的碗。
那支碗是牙白色的,上面有金子鑲嵌成的圖案,精美得就像是藝術品。扶荔第一次用的時候,還欣賞了好一會兒呢。
用的時候不覺得,如今知道了這些事,她怎麼回想都覺得那碗的大小,和成年人類的頭蓋骨不要太吻合。
她問扶霜:“我吃飯用的那個碗,是什麼做的?”
扶霜笑道:“當然是頭骨呀。亳邑的工匠真厲害,那碗做得當真精美。”
“嘔~”
扶荔終于吐了出來。
“诶,師姐,你怎麼了?”扶霜連忙扶住了她,從懷裡掏出細葛布做的帕子給她擦了擦嘴角,又解下腰間的水囊給她漱口。
“我沒事,就是這裡的氣味兒太不好聞了。”扶荔沒提碗的事,她永遠都不想再提。
扶霜深以為然:“是呀,這裡的可真難聞。師姐,要麼我先扶你離開吧。”她滿是擔憂地與扶荔商議。
不是她不想直接帶扶荔離開,而是多年共事,她深知師姐年紀雖小,主意卻大,也不喜歡别人替她拿主意。
果然扶荔搖了搖頭,指了指那個燃着篝火的山洞:“走,進去。兩個甲士跟我進去,其餘人都在外面等候。”
都已經走到這裡了,她不允許自己功虧一篑。
她最後看向帶路的小頭目,一字一句道:“包括你,在這裡等着我。”
小頭目連連陪笑應是,心中忐忑極了。
實在是周圍那些甲士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