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荔興沖沖地說完,又是期待又是得意地仰頭看向華鏡。
她相信,隻要以師傅的名義把隴畝法報給商王,商王一定會把師傅請下山去做農官的。
到那個時候,戴伯就再也不能制約他們師徒了。
華鏡蹙眉思索良久,點頭道:“聽着是可行,不過事關農桑,不能想當然,咱們就在山上的麻田裡先試一試。如果當真有用,再上報大王,請大王推行天下。”
扶荔也知道,這種事情急不得,便乖乖點了點頭,趁機要求道:“那師傅要帶我一起,不能再阻止我下地了。”
雖然她并不喜歡種地,但黃花觀裡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參與耕種,就連身為觀主的華鏡都不例外。
自己師傅整天為了生計奔波勞累,她實在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師傅的庇護。
這一次,華鏡幹脆利落地點了點頭,笑道:“這法子是你想出來的,就算你不願意,我也是要帶你下地的。到時候你可不許喊苦喊累呀。”
扶荔不服道:“你也太小看人了,我才不會呢!”
華鏡拍了拍她的頭,笑道:“下地的事明天再說,你今天的功課還沒做完呢,快回去寫吧。”
“那好,我先去寫功課了,師傅早點休息。”
扶荔回到自己的房間,把窗戶支開,日常供她寫字的桌案就在窗前。
她拿出前些日子新做的木牍,又找出自制的炭筆和刻刀,開始寫早上學的兵法心得。
華鏡教導她時使用的兵書,是輔佐成湯成就大業的薛國君主仲虺編纂的。
仲虺是個奇才,屢有奇謀。當初成湯已經得了大半壁江山,傳檄天下時,許多未經戰火的諸侯國都望風而降,唯有以葛國為首的三個諸侯國不肯降。
征發葛國的借口,正是仲虺派人調查之後提出來的——葛伯祭祀祖先十分疏忽随意,實在無禮,不堪為諸侯。
祭祀祖先不盡心,在很多現代人看來根本不算事。可是放在古代,哪怕是明清時期,也要受到道德的譴責。更何況是如今?
來到這個時代,跟着師父了解過仲虺和伊尹之後,她對這兩位開國功臣越發敬佩,學他們編纂的書籍時也格外用心。
學的時候認真,寫心得時自然思如泉湧。
她拿着炭筆在木渎上一筆一劃認真地書寫,偶然有了錯字,就用刻刀刮去重寫,不知不覺就心無外物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期間素容進來替她點燃了兩盞油燈放在桌案上,又小心翼翼地把支撐窗戶的杆子拿了下來,把窗戶關嚴,以防夜風吹進來。
見她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寫得認真,素容欣慰地笑了笑,蹑手蹑腳地退了出去。
走到門口時,正碰上扶月用茶盤端着一碗粟米和一碟醢(肉醬)與一碟水煮鹽拌的藿(嫩豆苗葉),來給扶荔送飯。
“先别進去打擾,女公子正在寫窗課。”素容攔住了她,低聲道,“先送到後廚去,在大鍋裡燒水溫着,等女公子寫完了,再端過來。”
扶月無聲地點了點頭,俯身行了個禮,就到後廚去了。
打發走了扶月,素容又往裡看了一眼,确認扶荔沒有被打擾到,才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
沉浸在學海裡的扶荔對外界一無所知,直到脖子上一涼,好像有人在往她衣領裡吹冷氣,她才激靈靈打了個哆嗦,猛然回頭,對上了一張極具中國恐怖風的臉。
那是一張很白的圓臉,慘白慘白的那種白,臉頰上畫着兩團紅豔豔的胭脂。眼睛很大,瞳孔漆黑漆黑的。睫毛很長,卻半天也不眨動一下。
扶荔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伸手推了一下,聽見了“咔嚓咔嚓”的聲音,就像是機關相連處的摩擦。
她慌忙起身,摸索到臀下的支踵,猛然砸了過去,給自己争取到了喘息的空間。
直到這時候,她才看清楚那人的全貌。
姑且算是個人吧,個頭比她矮了近一半,用紅發帶紮着雙丫髻,一張看着就讓人發怵的臉,身上隻穿着一件紅肚兜。
如果忽略那張臉,隻看他藕節似的手臂和肥潤的雙腿,還有白嫩嫩的腳丫子,真是個可憐可愛的小朋友。
但沒有如果,不但是那張吓人的臉,還有剛才自己推他時的感覺,都證明了這不是個人,至少不是個正常人。
雙丫髻,紅頭繩,紅肚兜,不期然就讓扶荔想起了一個電影人物。
那是她穿越之前看的最後一部電影,男主角隻有三歲,原型是神話界大名鼎鼎的某藕霸,天庭三大反骨仔之一——哪吒。
那童子措不及防被她推了一下,明顯有些惱怒。他偏頭躲過扶荔砸過來的支踵,低低嘶吼了一聲,猛然朝着扶荔蹿了過來。
扶荔睜圓了眼睛,看着對方忽然長出的尖銳指甲和鋒利獠牙,吓得腿都軟了。也是急中生智,猛然想起她還有一張召喚卡牌。
心念一動間,卡牌就出現在了她手裡,她念出了咒語:“芝麻開門!”
吓得一片空白的腦子裡,唯一能想到的神仙,就是和這童子造型相似的某位藕霸。
但這個時候,扶荔可想不了那麼多,她隻記得卡牌能召喚神仙救她這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