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璨宇和書童苗雲幾乎耗盡全身力氣,才将昏迷的印宿白從後山空地拖到寺院西廂的客房。日光穿過廊檐下的銅鈴,在青石闆路上投下斑駁的碎影,兩人的影子與印宿白垂落的手臂糾纏在一起,像是被穿堂風揉皺的宣紙。苗璨宇的綢緞長衫早已被汗水浸濕,貼在脊背上涼飕飕的。他玉冠歪斜,一縷發絲垂下,遮住了眼睛,而苗雲幾次踩到松動的磚縫險些摔倒。
“少爺您看,這人看着清瘦,怎的這般重?”苗雲扶着酸痛的腰,指着印宿白沾滿草屑的青衫下隐約可見的寬肩,又低頭捏了捏自己細瘦的胳膊,突然覺得以前在苗府的時候,後廚每日炖給少爺的人參雞湯,少爺也沒少分給他喝,想來那些人參雞湯都白費了。他誇張地吐着舌頭,原地蹦跶了兩下,便很快轉移了注意力去到了别處。
苗璨宇從袖口掏出手帕抹了額頭的汗,目光掃過客房内陳舊的雕花木床。油燈在案頭搖曳,将印宿白慘白的臉色映得愈發淡了。苗璨宇将昏迷少年安置在褪色的錦衾間,燭火映出那人後腦處猙獰的腫塊。
苗雲見自家少爺盯着印宿白出神,便湊近了些,小聲說道:“少爺,您瞧他是不是還活着?他還喘氣嗎?少爺,他不會已經死了吧?”說着竟原地彈了跳起來,繡着祥雲的衣擺掃翻了案頭的經卷。
苗璨宇微微皺眉,心中煩躁愈發厲害。忽然,他看見印宿白後腦處那腫塊似乎不是一般的鼓包,心中不禁一陣忐忑。他支起下巴,用折扇尖挑起印宿白散在枕邊的烏發,露出傷處。
苗雲也好奇地湊近床邊,手指像隻受驚的鹌鹑般試探着懸在印宿白鼻尖,呼吸急促随着印宿白的鼻翼間傾瀉而出的溫熱氣流。忽然,整個人如釋重負般深呼一口氣,竟還開心地蹦了兩圈。
"取化瘀膏來。"苗璨宇話音未落,苗雲已捧着青瓷藥罐踉跄奔來。苗雲顫抖着手掀開少年烏發,忽然低呼:"少爺,傷得這麼重,這個化瘀膏能行嗎?您看!"苗雲見自家少爺并不應聲,隻好老實地在一旁幫忙。
苗璨宇和苗雲折騰了好一陣,才給印宿白敷上藥。苗雲煞有其事地撕了塊布條在印宿白腦袋上纏了一圈。雖然苗璨宇想說又沒有流血,纏這道布條的意義在哪裡?
但是想到剛剛苗雲煞有介事地說道:“少爺,我娘親說元氣大傷的時候,腦袋要注意不能吹風,不然以後容易落下偏頭痛。”苗璨宇聽了苗雲的話,便也不阻攔了,畢竟自己不懂,苗雲娘便是自己的奶娘,奶娘既然這麼說,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可是苗雲不知道的是她娘親說的元氣大傷是指女人生孩子之後坐月子才這麼整的啊?反正就在兩人搞定了印宿白上藥的全部過程,累得兩人再次癱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時候。
申時的更漏聲穿透窗紙,印宿白在混沌中聽見遙遠的水滴聲。他的神志漂浮在虛空,望見苗家主仆正為肉身纏裹布條。苗雲絮叨着"坐月子不能見風"的歪理,苗璨宇竟也由着他胡鬧。這荒誕場景令他啞然,卻又生出幾分暖意。
當最後一縷殘魂歸位,印宿白猛然睜眼。印宿白的靈魂與□□已經徹底融合了,印宿白便有了身體的控制權,剛剛在融合的時候也消化完了記憶靈珠裡面所有關于現在這個肉身的一切,對現在這個肉身大緻情況有了了解。
雖然靈魂掌控了肉身,但是印宿白還是有着強烈的陌生感。首先這個身體給他自己的感覺就是極度的虛弱,而且饑餓感很強烈。艱難地支撐起身體坐了起來,便看見苗璨宇和苗雲這對主仆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注視着自己。
檀香混着藥氣沖入鼻腔,當印宿白看到苗璨宇的那一刹那,印宿白有點激動,他望着眼前與解應宗七分相似的容顔,心搏驟停。直到看清少年那稚氣未脫的臉龐,才将險些脫口而出的呼喚咽回喉間——終究不是那人。
印宿白僅僅是一刹那他便冷靜了下來,他明白苗璨宇即使與解應宗再如何的相像,此時的眼前的人也不可能是解應宗,想到這裡印宿白便是心中一痛。
“謝謝你們救了我。在下現在身無長物,日後一定會報答二位的搭救之恩的。不知道兩位恩人如何稱呼?在下便是山腳下靠山村的印家大郎,大家都叫我印大郎。”印宿白收起心中的沉痛,在苗璨宇和苗雲驚訝的注目禮中,艱難地起身對着二人鞠躬一拜,無比誠懇的道謝道。
經過剛剛的驚訝,苗璨宇已經回過神來,立馬地起身扶起印宿白的身子,并客氣地對着大郎說道:“大郎兄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無足挂齒。在下苗璨宇,這是我的長随兼玩伴苗雲,乃是我的奶兄弟。不知道大郎兄現在感覺如何?可有哪裡不舒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