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晁為了新建的造船廠與城外軍營的事務,可謂是日理萬機,整日忙得焦頭爛額。
天剛蒙蒙亮,他用過早點,便起身奔赴城外軍營,檢閱營中兵士是否勤勉操練,查點糧草軍械是否充足,未曾有過絲毫懈怠。待到軍營之事稍歇,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往碼頭,盯着船塢的建造進展。
袁晁不拘泥于王爺的尊貴身份,竟是不惜放下身段,與各級監造官員、經驗老道的造船廠工匠,乃至一些在民間頗有名氣的船師們同桌而食,促膝長談,虛心請教。如此奔波勞碌,殚精竭慮,往往是披星戴月,方才滿身疲憊地回到王府。
且說那日,沈觀瀾在造船廠匆匆一瞥,偶然得見趙靈犀之後,心頭便像是被一隻小手輕輕撓過,從此魂牽夢萦,佳人倩影就此揮之不去。
沈觀瀾便如同着了魔一般,想盡辦法,希望能再見趙靈犀一面。他借着向袁晁禀報造船進度的由頭,愈發勤快地往王府跑動起來。尹武還在納悶,怎麼沈觀瀾整日忙碌,邀約了他數次,均不見人影。
每每穿過熱鬧的街市,遙遙望見王府朱紅色的高門,沈觀瀾的心頭便燃起了一團火,熱切非常。
偏偏事與願違,趙靈犀深居簡出,極少在人前露面。沈觀瀾心中空落落的,平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失落與惱火。
這日,沈觀瀾又尋了個由頭,抱着一摞厚厚的賬簿和圖冊,說是特來呈報王爺過目。他早早便來到了王府大門口,手中多了一樣用盒子裝着的精緻物件。那是一面西洋銅鍍金嵌寶石玻璃鏡,鏡面光可鑒人,映照人影纖毫畢現,是難得的珍稀之物。
他在王府大門口下了轎子,恰好遇見了正要出門的李韋忠。沈觀瀾心思活泛,笑着迎向前去,不動聲色地從袖中悄悄塞給李韋忠一錠銀子:“哎呦,今兒遇見你老人家,可巧了不是。天兒越來越冷了,您老人家辛苦,這點小意思,請李管事拿去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李韋忠掂了掂,沉甸甸得極有分量。他見沈觀瀾如此識趣,笑眯眯地将銀子收了起來,笑逐顔開地将沈觀瀾引向外書房,惋惜道:“沈大人,今日您來得可真是不巧,王爺一大早便去了城外,估摸着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您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沈觀瀾心中失望至極,面上依舊笑得客氣,道:“無妨,無妨。我将船廠的賬簿、圖紙放在王爺的桌子上,等王爺回來之後,還煩請李管事替我禀報一聲,就說下官來過了。”
二人正說着話,沈觀瀾瞥見不遠處,一衆仆婦正簇擁着一位年輕女子走了過來,女子身着镂金纏枝牡丹窄袖襖,下着黛青提花萬字魚鱗百褶裙,宛若神仙妃子,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王妃趙靈犀。
聽到不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趙靈犀下意識地轉過頭來,一張綽約美人面映入沈觀瀾的眼簾,他心中如小鹿亂撞,激動不已。
沈觀瀾心中狂喜,連忙上前幾步,向着趙靈犀行禮道:“下官沈觀瀾,見過王妃娘娘,娘娘金安。”
趙靈犀内心詫異,隻擡手示意免禮,道:“沈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隻是王爺不在府中,沈大人若是有事禀報,不妨改日再來吧。”說着,她便欲轉身離開。
沈觀瀾心中焦急如焚,連忙說道:“娘娘且慢!下官偶得一西洋鏡,此鏡照人甚是清晰,實乃難得一見的珍品。下官不敢私藏,特意前來獻與王爺與娘娘,以供賞玩。”說着,他打開盒子,雙手捧起西洋鏡,舉過頭頂,面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拿眼瞟向趙靈犀。
趙靈犀看他如此情狀,微微一怔,随即心中厭惡不耐。她并未伸手去接鏡子,隻是略微低頭,瞧了瞧。隻見鏡面光潔如水,清晰無比地映照出她此刻的容顔。鏡中女子眉目如畫,肌膚勝雪,颦蹙不語。
趙靈犀心中不由得一震,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所見的鏡子大多是銅鏡,成像模糊不清,她從沒有如此清晰地看到過這張容貌。乍一見到如此清晰的陌生臉龐,她心神俱震,似是一道雷電從頭頂直擊而下。
趙靈犀定了定神,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客氣地說道:“西洋鏡甚是珍貴,怎好讓沈大人如此破費?沈大人的一番好意,王爺與我心領了,東西還是請沈大人帶回去吧。”
沈觀瀾見她如此反應,心中極是失望,還想着再攀談兩句,隻見趙靈犀已轉身走開。
他轉念一想,今日竟能如此近距離地見她一面,已是心滿意足。沈觀瀾高聲道:“既然如此,下官就不打擾娘娘了,下官先行告退。”說完,他便轉身,跟随着李韋忠去了書房,心中如煙花盛放,暗道:“今日能得見她一面,已是足矣,來日方長,來日方長,總有機會能夠再次相見。”
袁晁忙完了城外軍營的事務,策馬趕回王府時,已是黃昏時分,天色也漸漸陰沉了下來,空氣中陰寒潮濕,漁民們都說近日怕是有飓風要來。
他疲憊地跨入凝和堂的門檻,白日裡軍營中的瑣事繁雜,他心中本就不快。剛走進廳堂,還未來得及落座,便聽得李韋忠上前禀報道:“王爺,今日沈觀瀾大人曾來過府上,說是要向您禀報事務,見您不在,便将造船廠的賬簿擱在了您書房的桌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