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因烏爾格夜襲趙府,趙慶之舉家遷入義安王府,他腿傷未愈,隻得躺在扶疏閣中安心休養。
日光晴好,楊氏無心久坐,早與趙靈犀出了扶疏閣,沿着王府後園的甬道緩步而行。但見一路上雕梁畫棟,飛檐翹角,奇花争芳,流水泠泠,端的是一派富貴氣象。
趙慶之雖身為榷稅監令,家道勉強稱得上殷實,然而比起王府的排場,到底是小戶人家出身。楊氏不由得步步留神,生怕失了分寸,惹人笑話。
忽見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女娃,蹦蹦跳跳地朝他們奔來,身後跟着個二十來歲的丫頭,提着裙擺追趕。小女孩兒正是郡主袁長瑛,一見到趙靈犀便眉開眼笑:“靈犀姐姐!”
話音未落,她一把抱住趙靈犀的腰,昂着粉雕玉琢的小臉,笑得眉眼彎彎:“姐姐,今兒你陪我玩兒罷!哥哥說要教我騎馬,可他一早就跟着師傅學箭去了,爹爹正忙,沒人理我!”言語中帶着幾分撒嬌,眼睛亮晶晶地瞧着趙靈犀。
阿翠跟了上來,額上細汗淋漓,兩頰飛紅,見了楊氏,忙屈膝行禮:“見過趙夫人。”楊氏見這女娃娃黏着女兒,愣了一愣,知是袁長瑛,福身行禮:“小郡主金安。”随即笑問道,“郡主一個人玩呢?怎不見乳母跟着?”心下暗自尋思:王府裡規矩想必森嚴,怎的讓個小姑娘滿院子亂跑,乳母都不在身邊伺候?
趙靈犀低頭瞧了袁長瑛一眼,轉向楊氏笑道:“汪嬷嬷前些日子告了假,說是家裡有急事,回鄉去了,還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王爺便讓我多照看她一些。”
袁長瑛拉着趙靈犀的衣袖,好奇地打量着楊氏,小聲問道:“姐姐,這位是誰啊?我該怎麼稱呼?”
趙靈犀輕撫她的頭發,笑道:“這是我的母親,你喊趙夫人便是。”
楊氏聽二人交談,面上面上雖笑了笑,心下卻似打翻了五味瓶。女兒尚未過門,便要操持王府的三個孩子,怕是将來日子更不輕松。若是靈犀自己所出,這孩子定要喊自己一聲外祖母。給人家當後娘,再加上尊卑有别,到頭來也不過是喊一聲“趙夫人”罷了。
楊氏暗歎一口氣,隻笑着對趙靈犀道:“這園子瞧着是真好。走久了腿有些酸,咱們往回走吧。”
袁長瑛跑得累了,阿翠伸手要抱,她卻如扭股糖般死死抱着趙靈犀的大腿不放,口中嬌嗔道:“不要阿翠抱,要姐姐抱!”趙靈犀無奈,隻得彎腰将她抱起。長瑛咯咯笑着,雙臂環住她的脖子:“姐姐最好了!我不要阿翠抱,她老說我胖!”
趙靈犀聞言,定定瞧了阿翠一眼,笑容未減:“誰說我們瑛姐兒胖?分明是阿翠太瘦弱了,她沒有力氣抱你,讓她多吃點飯才是。你這點分量,姐姐抱得動。若是再長大些,姐姐可就抱不動啦!”長瑛聽了,越發歡喜,在她懷裡扭來扭去。
阿翠站在一旁,臉色白了一白,嘴唇嗫嚅,卻是沒敢吱聲。時下以瘦為美,府裡的小丫頭們大多是數着米粒吃飯,生怕長了肉。趙靈犀見她竟委屈,又不忍過分指責,便笑了笑:“阿翠也辛苦了,日後多吃點飯,否則隻怕你的活計被别人搶去了。瑛姐兒我抱着,你且歇歇罷。”
楊氏在一旁瞧着,笑了笑:“你這性子,倒真适合哄孩子。你将來若是為人母,定能把孩子教導得好。”
趙靈犀抱着袁長瑛,步履輕盈,走路都毫不費力:“昨兒王爺提了一嘴,說是晚上在正廳設接風宴,給爹和娘壓壓驚。想必父親已經收到消息了。娘,您先回去歇歇吧,到時候帶上謹言一同赴宴。”
楊氏微微點頭,歎道:“我這腿酸得緊,先回扶疏閣歇着,你帶着小郡主去玩兒罷。”說完,便轉身沿着來路回去了。
趙靈犀抱着長瑛,目送母親的背影走遠。她低頭對長瑛笑道:“瑛姐兒,咱們去找琮兒玩兒,瞧瞧小懶豬睡醒了沒有?”說罷,抱着她往另一處院落走去,步子輕快,面上笑意不減。
再說趙謹言這廂,卻在學院裡被一衆同窗圍住了。烏爾格夜襲趙府之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少年郎們好奇心重,見他一來,立時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
一個圓臉胖乎乎的同窗,名喚李長賢,上前拍着趙謹言肩膀道:“謹言,聽說那烏爾格是個八尺高的莽漢,滿臉刀疤,兇神惡煞,他是怎麼闖進你家的?你可瞧見他了?”
另一個瘦高的少年擠過來,笑嘻嘻道:“聽說你們一家都搬進王府了,那可是天大的福氣!王府裡是不是金碧輝煌,仆婢成群?”
趙謹言被衆人圍在中間,如芒在背,隻覺頭痛:“哎呀,不過是些傳言罷了。那賊人來得快,走得也快,我沒瞧仔細。至于王府,不過是暫住幾日,等官府逮住了烏爾格,我就回自己家了。”一邊說,一邊佯裝整理書案上的筆墨,他隻想避開這番熱鬧。
李長賢見他不願多說,仍不死心,調笑道:“你這人忒沒趣!那可是堂堂義安王府!你爹如今是王爺的嶽丈,你姐姐是未來的王妃,你還不抖起來?”話中滿是豔羨,引得周圍同窗哄笑不已。
趙謹言本不願讓姐姐嫁入王府,更不想讓人拿來說笑,他心内不快:“王府再好,也不是我家,我神氣什麼?莫要拿我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