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汽車後,江夏靠在窗邊,看着一點點倒退的城市景象,心中不免忐忑。
她倒是不怕去鄉下,她是大學生,就算去了農村也淪落不到靠種地為生,她可以回城裡找工作。
她心中忐忑是在擔憂自己的命運,僅僅隻是去鄉下和換親,她感覺她與賀星舟的事情沒這麼快結束。
江夏的親生父母住在富興鎮的一個小村落中,名叫谷蓮村。
兩人坐了五六個小時的長途汽車,終于在下午三點多到達谷蓮村。
江建鴻來到村口一路詢問,最終走到一間破落的瓦房前。
江夏看着面前破敗的房子也是吃了一驚。
省城那邊也尚存一些瓦房,但大部分都是紅磚瓦房,紅磚砌成的牆體,再蓋上深青色的瓦片。
但像面前這種用泥磚砌成的土瓦房,她還是第一次見。
眼前的泥瓦房,看着有些年頭了,經過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後,外牆已經斑駁,坑坑窪窪。
屋頂上青瓦片破損的也有不少,許是怕漏雨,部分地方還墊了一層茅草。
“請問這是江正華家嗎?”江建鴻站在泥瓦房前,出聲詢問道。
江建鴻說罷,屋裡頭走出一位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瞅了眼兩人,問:“是江正華家,請問你找誰?”
“我找江正華和陳義蘭,你們的女兒前些天去城裡找到我家來了。”江建鴻道,但因站在門口,所以沒将話說完。
“我就是陳義蘭,”中年婦女道,“來,快進屋坐。”
江建鴻聞言點頭,帶着江夏進屋。
他将裝行李的箱子立在牆邊,又将買來的禮品放在桌上。
怎麼說他也是第一次登門拜訪,見面禮肯定少不得。
同時也為了這個江家能夠善待江夏,江建鴻特意買了不少東西,滬牌麥乳精、水果罐頭、一條煙、兩瓶酒以及一些果子糕點。
坐下後,陳義蘭分别給兩人倒了一杯茶。
茶葉像是他們自己去山野采的野茶,葉片看着不怎麼規整,喝起來卻挺香醇的。
給兩人倒完茶後,陳義蘭也坐下,問道:“彩雲真去城裡了?”
許是怕江家人會阻撓自己尋親,江彩雲離開的時候,并沒有跟家人提前打招呼,而是留了封錯字連篇的信,就直接走了。
等陳義蘭發現江彩雲既不在地裡,也不在家裡的時候,彩雲的二嫂發現了那封留在飯桌上的信。
江家二嫂也是大字不識幾個,隻能拿着信去找在地裡幹活的江家老二,也就是她男人,江濤。
江濤接過信,用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又找了個陰涼處讀信。
江彩雲自小不愛學習,初中沒上完就辍學不讀了,而江濤好歹讀到了初中畢業。
江濤皺着眉頭,看着妹妹這封錯字連篇,有些字還用拼音标注的信,仿佛在讀天書。
短短的幾行字,他愣是讀了十幾分鐘,才讀明白。
讀明白後,他一臉的震驚。
李玉敏見狀連忙問:“這是彩雲留的信吧?信上怎麼說?她跑哪去了?”
“小妹在信上說,她不是咱老江家的人,她要去城裡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江濤言簡意赅地概括道。
“啥?去城裡找親生父母?她這又是抽的哪門子風?”李玉敏大着嗓門震驚道。
“是啊,這好端端的,找什麼親生父母。”江濤喃喃不解道。
說罷,他像是想到什麼,皺着眉問自家媳婦:“你是不是又惹她了?”
李玉敏一副被氣笑的表情:“我惹她?我什麼惹過她,她不惹我,我還敢招惹她?”
江濤點點頭,覺得也有道理。
别說老江家,就是整個谷蓮村,也沒人敢惹江彩雲,誰要是敢把她惹毛了,她必坐到哪個家門口哭上一小時。
搞得全村人都知道誰欺負了她,怎麼欺負的她。
“回去跟爹媽說說這事。”江濤道。
江彩雲在信中隻說自己去省城找親生父母,既沒說她親生父母姓甚名誰,也沒說具體去省城哪裡找。
因此,江家人就是有心去找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找。
所以,這些天江家幾人雖擔憂,但也無可奈何。
隻是沒想到,城裡人今天竟直接找過來了。
江建鴻先是簡單地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後才詳細地說起江彩雲去城裡找他們,他們又去醫院驗血型的事。
聽完這一切的陳義蘭當即轉頭看向旁邊的江夏。
“所以,你才是我們的親生女兒。”
江夏點頭:“是的。”
抱錯孩子,還幫對方養了二十二年,這種事聽着怎麼像戲文裡才有的。
哪怕事實就擺在她面前,陳義蘭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像是想到什麼,陳義蘭忽然起身,道:“不好意思,你們在這等等,我去地裡把我丈夫和兒子喊來。”
沒多久,陳義蘭帶着三個人回來。
四人站在江建鴻面前,陳義蘭連忙介紹。
“這是我丈夫江正華。”
“這是我二兒子,江濤。”
“這是我兒媳,李玉敏。”
通過長輩們的聊天,江夏大概捋清楚了江家的人員關系。
她上面還有一個姐和哥,大姐早早嫁出去,二哥和二嫂下面還有個男孩,名叫江國慶,今年七歲。
江建鴻在江家留到四點才離開。
“江同志這麼晚了,不如就在我家住下,明天再回省城。”陳義蘭挽留道。
“是啊,這個點就算到縣裡,去省城的汽車也沒了。”江正華同樣挽留。
這個年代農村的交通都很不便,谷蓮村也一樣。
江建鴻要想回去,得先步行到富興鎮,然後在鎮上的汽車站坐車到縣城,再由縣城到省城。
他們今天過來的時候也一樣,轉了好幾趟汽車,最後在富興鎮下車後,就沒車了。
還是他們運氣好,問路的時候正好碰見了谷蓮村的人,那人趕着一輛牛闆車,江建鴻給了村民五毛錢,表示想搭他的牛闆車到谷蓮村。
村民當然樂意,還熱心地幫他們把行李搬上牛闆車。
大概是怕叨擾,江建鴻堅持要回去。
見江建鴻執意要走,陳義蘭連忙拿起桌上的東西,要還給他。
“江同志,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們實在不能收。”
江建鴻連忙将東西推回去:“第一次登門,這些禮數還是要的。”
……
雙方推辭了許久,最終東西還是留在了江家。
江建鴻拿來的東西确實貴重,江正華和陳義蘭都滿臉的不好意思。
“從谷蓮村到富興鎮,走過去要不少時候呢,不如我讓江濤騎車送你過去。”江正華道。
這回江建鴻沒再推辭,而是笑着答應。
“那麻煩了。”
眼看天色不早,他要是步行到富興鎮,不一定能趕上最後一趟去縣城的車。
江濤聞言,連忙從屋裡推出一輛破舊的自行車。
站在一旁的江夏看到這輛鏽迹斑斑的自行車,心想,這個江家到底是有多窮啊,連個自行車都這麼破。
見兒子把自行車推出來,江正華沖他揚了揚手,示意他過來。
江濤将自行車靠牆放着,湊到父親身邊。
江正華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對他說:“你騎車路過村頭的肉店,問下老闆還有沒有肉,如果有的話讓他留一斤,你回來的時候順便拿回家。”
“如果沒有,你就去鎮上的肉店剁一斤豬肉。”
江濤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身上有錢吧?”江正華又問。
江濤再次點頭:“有。”
“那行,去吧。”
江正華拉着江濤在一邊講話的時候,江建鴻順便也把江夏拉至屋外。
江建鴻從兜裡掏出幾百塊錢,塞進江夏口袋。
她剛想推辭,江建鴻就壓低了聲音道:“這錢你收着,我還有話跟你說。”
江夏便乖乖揚起臉,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江家這幾個人看着都像是老實本分的人,但是夏夏,”江建鴻忽然加重語氣,“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給你的這些錢你藏好,先别讓他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