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本來想說實話,那邊辛夷又在狠狠咳嗽。
是了,你問醫師被貓抓了是否會感染狂犬,醫師一定告訴你,不可輕視。若你問醫師自己被抓了還治不治,反正長樂肯定是隻用皂角水沖洗的。
長樂心内吐槽道,若是被這狸貓的牙齒咬傷人,都可以更重視些。
瘋犬症雖然緻死率高,卻也不是那麼易得的。首先家貓家犬不會生下來憑空便有,至少要與發瘋犬隻接觸過并被咬傷,這是其一。
其二,需滿足狸貓在恰巧被瘋犬咬傷後,又恰巧在發病期,還要恰巧舔了自己的爪子,且口涎還未幹卻時,便撓傷你,這般條件。
而這家養狸貓的幹燥爪子能憑空讓你染上狂犬,老藥王都要驚呆了活過來剖析你。
隻是這患者的傷口創面也實在大,一道很深的血痕。
罷了,不要再讓他自己回去将自己吓壞了。
長樂道:“我有兩個方子,你自己選擇。”
患者倒是對她恭恭敬敬。
“一麼,将你堅信的那隻患了瘋犬症的狸貓殺掉①,取其腦部,用錘鑿碎,塗抹在傷口上。”
這話一出,又血腥又瘋狂。患者的家屬更是不幹了。
“爹爹!不可,不能這麼對咪咪。”
患者也愣住了,他顯然是難以接受的,如長樂所料。
“二麼,你自己回去準備這兩樣東西,我這裡沒有。”長樂從櫃中取來一本小小的,未知出處,反正絕非藥王編寫的小冊子來。
為防他不信,長樂讓患者親自朗誦:“用老鼠糞磨為末,砂糖調敷。”
“這就對了,你還需準備一間靜室,為防發病,你最好将自己關起來,勿要接觸外人。就十日吧!十日後若這狸貓還活得好好的,你今後再也無事了。”
這法子雖髒,但好過殺咪咪,還是自己從小帶大的那種。相比起來,老鼠糞算什麼,患者一家都能接受,便半信半疑的離開了。
這本小冊子,又名《家有小良方》,常年擺在師父的案頭,當反面教材來使用。
不過它在同門之間幾乎人手一本,其妙處相當高深,行醫必備。
所有方子需用藥材都是溫補之物,譬如什麼砂糖、姜片、蜂蜜、炒山藥,老鼠糞、燕巢糞、豬腦髓、泥炭都不提了,還會用貓糞,且特意叮囑要用黃貓糞,黑白貓不可用,以替藥方增加難度。
長樂認為,一定是哪位厲害的醫師實戰經曆太多了才能編出,拿來專治各種疑心症的。
今日義診清堂後,長樂與辛夷一起收工,去為季臨安聯診。
一行路中,長樂微微歎口氣,說道:“又枉過了一天。”
她的事不肯說,辛夷不問,但多年下來,多少能摸清三五原因。
他寬慰道:“人生要如何過,才能不算枉過?你以為是枉過,今日被你醫診的人,卻覺得又是新生的一天呢。”
長樂回道,“你倒是越來越像師父了。”
或許是她準備了很久,覺得已經準備好了。隻想順藤摸瓜,蟄伏暗處,用最近快的手段将仇家全部一一挖出,最好每天都要有進展。
有句詩怎麼寫的呢,“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形容她的每一天實在再恰當不過。實在度日如年。
“雖然我不知師父和你究竟想做什麼,但我知道你背負太多。你放心,師父交代的,我都會盡力做到。我隻知道,有時講機緣,有時講堅持,總會有結果的。”
“若是有天你想告訴我,或許我也能替你分擔。”
黃昏傍晚,長樂聽見辛夷這麼說,她微微止步,落了一些在他身後。
辛夷師兄曆來是個敦厚溫和的人,兼具氣血旺盛到讓人羨慕,他每一天都很豐沛,還能活力滿滿。
幾乎很少聽他抱怨人生不滿,盡管也不缺乏病患找他麻煩。
師父交代他做什麼事,他總是撿起來直接就去做了。
做得好與不好,事後也不自我糾纏。
或許這些便是“首屈一指的大師兄”必備素養,他應該是每晚入眠都很安心的人吧。
很多時候,長樂都羨慕他,總能将紛繁蕪雜的一天整理得有條不紊,次日依舊。
不過,冷暖原本在長樂心中并存的,隻不過願意替她分擔的人都沒什麼好結果。
最終隻剩了她一個人,穿過崖底地獄。
再難也不會比以前更難,再痛也不會比以前更痛。
隻要自己背習慣了沉重的東西,總會适應覺得輕巧。
因此,她說,“辛夷師兄,你不必替我分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