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連連擺手,任憑梁猴兒如何威逼利誘,隻擺着苦臉求饒道:“沒看見!這位爺,我都說了沒看見!
您何苦這樣為難我,我還忙着賣東西,哪裡顧得了那麼多!”
此時恰有其他顧客前來,攤主順勢避開梁猴兒還欲抓他的手,臉上帶起熟悉的殷勤笑意,轉頭吆喝招呼起其他人來。
見他隻認生意不認人,梁猴兒不服氣地還想上去攀談對峙。
付春山看着他有些過火的舉動,直接出手拉住胳膊:“好了,猴兒,我們還是先走吧!
這攤主和你素昧平生,總不能白白耽誤人家做生意。你要不要再想想,是不是哪裡記錯了?”
梁猴兒被付春山拉開,翻湧的情緒才平複些。跟随四人擠出人來人往的買賣街,他一路不忘嘀咕:“怎麼會呢?他既然記得我,怎麼會沒看見那銀發人?”
昨日買賣街上的人确實多,招牌貨物如亂花迷人眼,可梁猴兒當時是被那攤上的竹夫人絆住腳,這才差點撞翻當面迎來的銀發人。
鬧出這樣大的動靜,攤主怎麼會隻對他有印象?除非……那銀發人會隐身,且隻讓梁猴兒一人看見了他的模樣。
強按下去的鬼怪念頭再次浮起,梁猴兒抖抖全身泛起的雞皮疙瘩,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對了,還有一個人見過!”他一拍自己的大腿,興奮喊道:“而且她一定不會糊弄我!”
……
梁猴兒口中一定不會糊弄他的人,就是他的娘親梁大娘。
“昨日我随身帶的銀錢在買賣街上花完了,為了能把人招待好,我就繞路回了趟家。
再出門時,我娘追出來送我,肯定瞧見了和我一起的銀發人!”
眼裡重新燃起希望,梁猴兒興緻勃勃地在前帶路,回家的腳步格外輕快。
梁家離碼頭不遠,幾條街外的定勝巷裡,一座溫馨小巧的四方院落隐在香樟深處,黛瓦上爬着老藤,檐角懸着風幹的紅辣椒。
才近籬門,在外玩鬧撲蟲的小狗就親熱地跑上前,唁嗚唁嗚地用毛茸茸的肉身子去蹭主人的腿,濕漉漉的鼻尖直往他掌心拱。
“阿黃乖。”梁猴兒敷衍地揉了揉愛犬腦袋,指尖沾了暖烘烘的日頭香:“我娘去哪兒了?怎麼沒待在院子裡?”
阿黃輕吠一聲,咬着梁猴兒的褲腳将他往後屋菜地裡帶。衆人順着指引,繞過瓦房菊籬,看見梁母正彎腰侍弄菜畦的忙碌身影。
“豆寶,你可算回來了!”聽見他們的動靜,梁母直起身,原本帶着郁色的臉上露出一個輕松的笑 :“怎麼回事啊?一大早人就跑沒影兒,過午也不回來吃飯。
要不是聽隔壁你嬸說在江邊見過你,我都要出門去找你了!一天天地不着家,你這性子真是越發野了。”
嘴上抱怨,婦人眼中卻滿滿都是關切,一看就不是真生他的氣。
“娘!”聽她大大剌剌地叫自己家裡人才知曉的小名,梁猴兒耳尖泛起薄紅,急忙給人使眼色:“有客人呢!”
他接過梁大娘手中草鏟,順勢扶住她的臂彎,露出後面的付春山等人。
“春山和周娘子來啦!”梁母也眼尖,沾泥的指尖在圍裙上抹了抹,眼尾笑紋裡盛着秋陽。
她與付春山、周行露都見過幾面,目光就在臉生的裴燼上多停留了一些時間。
矮小能幹的婦人打量片刻,才贊歎欣賞道:“這位就是最近縣裡人人稱道的裴少俠吧,果然是個樣貌周正的好孩子!
快快快,進屋喝茶吃點心,我晨起蒸的桂花糕還在竈上溫着,怎不早些……”
梁猴兒等不及她招呼完客人,直接問道:“娘,我們先不吃了,我有事問你。昨晚我回來,咱家院外等了個銀發人,您可還記得?“
梁母笑意忽凝,像是很不滿自家這渾小子的失禮。擡手撣去裙上草葉泥塊,她才慢吞吞地說:“你說什麼渾話呢,昨日院外哪有什麼人!”
秋風倏地卷過菜畦,驚起幾隻跳蟋。
梁猴兒指尖一松,草鏟“當啷”砸在卵石上。
他雙眼發愣,喉頭滾動如噎熱炭:“怎麼會?!您明明還追出來塞銅子給我,他當時就在我身後,怎麼會……”
“哪有什麼人啊?”梁母擡手為兒子摘下頭上落英,臉色更加古怪,“昨日你獨個兒出的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