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雷神緩緩睜開紫色的眼,現在那顔色不是溫柔,而是憂傷,六翼吓得立刻收回手跪倒在床邊。
神無言地看着那位牧師的舉動,他撐起身子半靠在床頭,轉而看着另一邊滿臉關切的皇太子。
“你急了,”他平靜地說,“對我的感情讓你顧不得思考自己的舉動是否會造成嚴重的後果,是嗎?”
開陽自知理虧地低下頭。
神疲憊地笑笑:“開陽,你不用擔心我,我就算再不濟,也不會就這麼死去的。”
“可是、可是師父您怎麼可以自己用藥害自己!您應該是最清楚它的效力的人!”
神搖搖頭:“别擔心,我的體質很敏感,米德加爾德的創造物,除非我完全主動信任,不然一切有害的部分都會被自動拒絕。像‘惡魔之涎’這樣的藥,隻有它表面的效力對我有用,像是藥瘾這種東西,我是不會沾上的,我知道分寸。”
“……但是我已經别無選擇了。我知道藥隻是把不想回憶的事情壓在心底,并不是讓它就此消失,這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況且我也知道我不能忘記這些事,絕對不行。雖然它們逼得我常陷入精神混亂的境地,讓我想要去死……我無法承受越來越重的壓力以至于不得不尋求藥的幫助,現在離了它連我也不行——這好像是另一個層面上的依賴,隻不過沒有到為了它可以不顧一切的地步而已。”神把頭靠在床頭,呆呆地看着四柱床頂的帳幔,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悲哀到了極點。
“我真的想無視那個詛咒,或者幹脆一死了之,可惜就是我也無法改變現狀,那天威爾丹迪明确地告訴我,在世界末日到來之前,我永遠不會死去,這對現在的我來說,簡直是個比什麼都殘酷的預言!”他的語調激動起來,神掀開被子跳下床,站在光潔的地闆上,沉默不語。
“你可以起來了,聖職者六翼·羅蘭。”他翻看完開陽近段時間處理的政務記錄後淡淡地說,“我要走了,你也該回你應在的地方,雖然難得的休息被你喚醒,你有點幫了倒忙,不過我認同你的用心,我不是會随便接受别人恩惠的人,當你回到家的時候,會看見你失散多年的親人在門口等你,去吧。”
“……感謝索爾大人!六翼·羅蘭一生都不會忘記您的恩惠!”副主教驚喜交加地一拜再拜。
“開陽,我圈出來的地方,要再重新思考。”
“好的,師父。”
“那我回工會去了,天啊,都這麼晚了。”神瞅瞅窗外的夜空故作驚歎狀。
“等等,師父,請您喝完藥再走!”開陽端來湯碗叫住要離開的神祇,他一愣,盯着碗裡的藥擺出一副苦瓜臉,搖頭。
“我不想喝……我沒事的。”
“您别把什麼藥都當成毒藥行嗎?”開陽好笑又認真地說,“您總是不注意自己的身體,這是六翼副主教對您的崇敬,請為了敬仰您的人民把它喝下去。”
“呃,一碗藥而已,有必要提升到這種高度麼?”神冷汗着接過碗。
“那麼,請為了師娘,照顧好自己。”
神顫了一下,把藥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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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在克魔,“迷夢”酒店。
“雪兒,聽哥哥的話,晚上别去跳舞了。”服侍客人的間隙,影非常認真地對雪說。
“我不要嘛~如果不跳的話,雪兒就沒有錢為哥哥去買藥了!”雪拼命搖頭,14歲的她已經成為一名克魔常見的舞娘,與兒時的純真可愛相比,現在的她多了一份清純和妩媚,她用紅底銀邊的寬絲帶束起長長的微卷的金發,耳垂上戴着玫瑰石英做的玲珑的耳釘,化着淡妝,這一切都讓她在酒店裡顯得那樣受歡迎。相比之下,影隻是把與妹妹同一顔色的中長發梳得服服帖帖,他的身體依然不好,皮膚與普通人比起來要蒼白許多,但一身平整的侍者裝或多或少讓他看上去精神不少。
“在老闆的店裡跳舞很危險,雪兒,你還不知道,有很多壞人會打你的主意,哥哥甯願不要治好病,也不想讓你被别人欺負。”
影的話,雪顯然似懂非懂。仿佛是為了補償身體上的缺陷,影從小就有非常好的理解能力和應對各種事件的判斷力,雖然他和雪一般大,他的思想卻比妹妹要深刻的多。雪很愛哥哥,她覺得隻要對哥哥有幫助的事都應該做,所以她還是不肯妥協:“不要緊的,哥哥的身體最重要~都交給雪兒吧,雪兒一定會讓哥哥健康起來的!”
特德又在吧台裡罵自己玩忽職守,影隻得把這事放在一邊去服務客人,他對妹妹過于天真的未來充滿了擔心。
克魔的夜是瘋狂的,這個擁有全彩虹大陸最多吟遊詩人和舞娘的半島幾乎徹夜不眠,每個酒吧,每個露天演繹台上都是狂熱的舞者,他們也并不缺乏為他們尖叫喝彩,抛花扔錢的觀衆,舞娘們用自己的方式賺取自己應得的報酬,按照克魔的地方法規定,任何人都沒資格以各種借口拿取詩人和舞娘賣藝所得,所以,隻要有一聲好技藝,這個職業還是非常吃得開。
詩人換了一首節奏很快的曲子,雪差點跟不上師姐們的舞步,她在舞娘協會裡還沒有深入學習過快曲的跳法,但少女還是努力地用心記着别人的動作,集中注意力跟上節拍,她不想落在别人後面。因為她喜歡唱歌跳舞,她更想賺到更多的錢。
那位雲遊的牧師爺爺真的很有本事,他開的藥讓哥哥的身體一天天地好起來,但是藥材太珍貴,必須城立的大藥店才能買得到,而且非常昂貴,雪就是賣力地跳一個月的舞,也不能買到幾小撮那種藥草。
想到這些,她表演得更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