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已鮮有行人，就算有，也多是些從酒店出來，邁着不穩步子東倒西歪地回家的人，見不到在聖·安碧利斯時候的那些膚色蒼白的上流人士，刺客靜悄悄地從他們頭頂的屋檐上跑過，打量着夜深人靜之時這個城市僅有的幾處燈光。

他在塔樓附近回到地面，拿出白色的信封，以正常的步幅走向市政廳大門。

“邀請函，廳長傍晚派人送到我住處的。”他把信封交給接待人，讓他确認了信函中的時間和地點。

“請這邊走。”看來接待人對這種半夜的訪客也早已适應了，雖然他隻是個人類，日夜颠倒的生活對他來說也已經不是問題。

神見到了這位特拉倫市受衆人愛戴的吸血鬼廳長，他出人意料地看起來隻是個18歲左右少年的樣子，看來混血吸血鬼的外貌會停留在他被轉變的那一年，這個少年老成的小鬼盯着神沒起太多變化的臉，調皮地笑了一下，也許他的心理年齡沒有神認為的那麼老。

“讓你半夜過來我很抱歉。”他轉了轉鮮紅色的眼珠子，“不過我白天精神會不太好，我鍛煉了百來年了還是進步不大。”

“沒關系。”神說，“我也不在乎時間段。”

波林廳長歡快地笑起來，帶着神走進一個會議室模樣的小廳，那裡的長桌上已經鋪開了巨大而精細的特拉倫城市地圖。

“你需要喝點什麼嗎？”他問。

神搖頭：“我想我在信裡說了我時間緊迫。”

“哦，好吧。”他遺憾地說，“雖然我不覺得邊喝邊聊會耽誤多少時間。你是個與衆不同的人。”

“我隻需要聽到你的答複。”

波林廳長走到長桌邊，在地圖一邊還放着神午後寫的那封信，他把手按在那封信上，随意地坐在桌沿，就好像他是個不在乎禮儀的18歲男孩子。“我從來沒想過我的做法适得其反，其實我甚至都對你信上的很多部分難以理解，你的角度太奇怪了，我敢肯定古往今來沒有一個人站在自然的角度看問題。”他用稍微帶着點疑惑的輕快的口吻說，“但是你提出的實際現象的演變過程跟我的記憶完全一緻，我來到這裡的時間剛好是100年，當時我聽說在沙漠中間新生了一個旅行者中轉站一樣的小鎮，我看見它的時候就深深地被迷住了，無名的小鎮正好處在一個四方交彙的要道上。我帶着人們擴建了它，叫它特拉倫，意思是風中之城，然後我就長期定居下來做了這裡的領主。”

“特拉倫就像它名字的來由一樣，這裡的風比很多地方都要大一些，但起初确實沒對生活造成什麼影響，我建城牆的最初目的也隻是标定城市範圍。”廳長繼續叙述道，“城牆完成後的幾年大家都在為了這個城市的繁榮努力，直到有一天我們突然覺得最近的狂風天氣越來越多了，誰也不知道為什麼，而且對于不可捉摸的自然我們一直逆來順受，大家第一個想法當然是希望狂風不要影響剛建好的市鎮，而讨論的結果就是加高城牆來抵禦大風。”

神嗤笑了一聲，不屑地盯着桌面地圖上那個粗線描繪出的巨大的圓，這堵過高的城牆現在不僅擋住了狂風，也遮擋了陽光，靠近城牆的房子，一天當中能沐浴在陽光中的時間隻有幾個小時而已。

“看來我們錯在開始不是嗎？”雷瑟·波林不無郁悶地攤攤手。

神往前走了幾步，來到桌邊。“有筆麼？”他對身旁的吸血鬼伸出右手手掌。

波林廳長從上衣口袋裡拿出記号筆遞給他，神接過，慢條斯理地繞着長桌，在巨幅地圖上标出十幾個記号，吸血鬼看着他标注的地方，表情越來越驚訝起來。

“你知道這些地方的共同處？即使現在很多已經被房屋蓋住了？”

“我知道，這些是這塊土地上原先所有泉眼的位置。”神毫不在意地答道，他下午在城裡奔走也有很多時間是為了調查這個，“先把牆拆了，再把所有這些泉眼保護起來，如果被建築掩埋，就把建築拆了，最後留出讓風通行的道路，我的提案就是這些。”

“你确定這樣能消除風災？”波林拿出另一支記号筆，他沒怎麼在乎地直接趴在桌上伸手夠着地圖的另一邊，畫出他腦海中的思路，在神的标記周圍加上确切範圍和标注，神一邊看他的思路，一邊同樣以飛快的速度繼續完善整個提案，他們倆不需要用說話交流也能明白對方要表達的意思，這也隻有閱曆夠豐富的能人才辦得到。

直到整張地圖幾乎布滿了标注。

“……這是個大工程。”波林用手指捏着下巴沉思着說。

“這要看你有沒有足夠的威望強制執行這些。”神随意地把筆丢進他臂彎裡。

“這倒沒什麼，你們根本就不敢和我們鬥不是嗎？”

神知道他說的是人類和血族的關系，這個關系讓他眼中禁不住出現了一瞬憎惡，他從見到這個吸血鬼起就一直在壓抑這種感覺，不過神知道當他面對的是路西斐爾時，他就不可能壓抑住了。

“而且我覺得這會是個正确的決定，沒理由會觸犯到那些讨厭的家夥們的正義。”

這次神也知道他說的是吸血鬼獵人。

波林跳下桌子站直，真誠地注視着神：“我很感謝你的幫助，我能好奇地問一下你的來頭嗎？出生？經曆？你真的很特别。”

“我不會告訴你的。”神斷然拒絕道。

“你的自尊心很高，性格又要強，舉止也不俗，我覺得你是不是應該考慮成為我們的家人？”吸血鬼又試探地問。

“我嚴厲拒絕。”神立刻回答。

波林謹慎地看着神的臉色，他看來也意識到自己的建議很糟糕。“哦，我不會強迫你的，我也沒這個能力改變你，如果你那麼不願意，我會當做我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我們說點别的，我該怎麼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