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了手。
我和寂蓮掉下去……掉在地面上。他拔出十字巨劍,停了幾秒鐘,再把劍扔在我身邊。
“……冷月大人?!”寂蓮吃驚地叫道。
“是一對相愛的人……不能殺掉……”冷月他,似乎完全不知道寂蓮在叫自己,隻是自言自語,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是人能發出的音色,“……艾吉歐……艾吉歐……出來……”
“——今天這裡好像特别熱鬧,胸懷殺意的工會會員,你又是怎麼來到這裡——你好像知道我們的存在——”老蜈蚣不知從哪裡再次遊出來,它就卧在我旁邊,仰起上半身俯視着冷月。
“給他解毒……就現在……”冷月木然地說。
老蜈蚣凝視了他幾十秒,語氣裡透着奇異和遲疑。“你——難道是時間在作弄我?我記得很清楚,我有很久很久都沒有見到過你——”
“……快點解,不然殺了你……”他的語氣陰沉下來。
“你是那個曾經可以命令我的人——但你不是現在的會長——這是頭一次出現這種事——他們是被我判了死刑的罪人,我不會——”
“你解,還是不解……”伴随着冷月低沉的聲線,他胸前的鍊墜突然發出輕微的金光,似乎是威脅,而且很有效。
“……你擁有這件聖物,你是我們不可戰勝的人——我明白了,你以前也算是那個身份,我這次就答應你——把這個拿去——”它讓一條小蜈蚣卷着解毒劑遊到他面前,冷月接過裝着藥水的試管,再把它丢給寂蓮。
“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出現在不該出現的時代——”寂蓮激動地哭着喂我喝藥的時候,老蜈蚣問冷月。
“……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的緣由,不知道活着的意義,不知道生命是什麼……我隻是徘徊在此,我等待她的歸來……她沒有回來,她帶走了整個世界,我心中的世界……”
我用劍支撐着站起來,他緩慢地扭頭盯着我,有一瞬間,我覺得他将要沖過來一刀砍了我,冷月他明顯的不在狀态,我從沒見過他這樣怪異的感覺。
“……冷月大人,您認得我們嗎?”我試探地問。
“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也不知道你們在叫誰……”他一步步逼近我,攝人的殺氣,寂蓮驚恐地抓緊我的胳膊,他似乎對這動作有點反應。
“……你,是想保護她吧……那麼跟着我出去……讓我看見你珍惜她的證明……不然我控制不住……我隻想要讓面前活着的東西……通通給她陪葬……”他啞着嗓子說完這些,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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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隻是在前面一直走,很慢,姿勢怪異。我被寂蓮扶着,跟他保持五米的距離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我們倆很久都不敢說話。不僅是她,連我也沒見過這樣的冷月,他為什麼會在處罰室裡,為什麼連自己和我們都不認識?我認為他現在根本沒有理智,一路上他變化不定,時而踉跄着靠在牆上胡言亂語,時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幽然前進;對待魔物的态度也是:他現在大多數時間裡像他說的那樣,不放過任何一個會動的東西,隻是一擊,冷月他隻用一擊,所有的魔物,不論強弱,每一隻都是一擊必殺,我跟寂蓮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回到上層,出口是第二區域的某處。但是如魔鬼般的冷月,又會突然頹廢,全無還手,任憑魔物攻擊他,這個時刻很短暫,往往不等我們趕過去幫助他,他已經重新解決問題,有時是恢複充滿殺氣的樣子,有時是他挂着的鍊墜,那個金色的錘子模樣的東西就像他的護身符一般,金光一閃,魔物便成片倒斃——當冷月被圍時多半是這個結果。
如果隻是這樣倒也罷了,隻是冷月他,完全被惡念支配。
他殺人。很殘忍的,看見路上接受處罰的會員們,通殺。
面無表情,從救起我見到他的那個時刻,直到現在,他沒有變換過表情,因為他現在的臉上包含了太多。乍看之下,那是一張木然的蒼白的臉,但再仔細些,便能發現那神情中露出的猙獰,可是一旦根究……我看見了絕望,看見了痛苦,看見了悲傷,看見了無奈,看見了隐忍、癡狂、思念、矛盾、迷亂……太多的東西,複雜的情感,冷月的精神正在一點點瓦解,我不知道那些感情什麼時候會突破底限,讓他喪失自我,但這情況近期即将發生。他喘氣喘得厲害,身體上受的傷,他是完全不當回事的,隻是他的心髒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負荷。
一次次地被圍,冷月的上衣被魔物們撕扯得破破爛爛,他背對我們前進的時候,我在他背上看見了一道清晰可見的傷痕。那傷絕不是這幾天弄出來的,看上去應該是很多年以前的舊傷,是爪痕,它是那麼突兀,甚至讓人感到恐怖。傷痕倒不是很深,但……這麼明顯的傷,我怎麼可能會沒有印象?我記得很清楚,冷月的背上絕對不曾有這樣的傷痕!
“大人!您背上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由自主地向他發問,他無語,寂蓮看來也發現了那個:“冷月大人,這是什麼傷?好嚴重啊,很長的一條……”
他站住了。
“什麼……你們在說什麼……傷……?”他回身盯着我們。
“就在您背上,我從來沒見過的傷。”我用手大略比劃了一下。
“——什……麼……?”他的反應異常地強烈,我見他瞪圓了眼睛,“你看見了……那個傷?那個魔物的爪子……在我背後劃過的……她的杖刺進去的……傷?!能看見??”
我點點頭,寂蓮也是,冷月的表情更驚訝了。
“這怎麼可能……!自從……我覺醒……自從……知道了自己是誰,取回了力量……那個傷就……消退了……那不是我的□□上該存在的東西……所以自動抹去了那個傷痕……怎麼會又……出現……??”他又開始說胡話,意思不明不白。
“……是這樣嗎……太想她了……我……我甯願回到那個時候……以這個傷痕作明證……永遠……守護她……我的心裡現在隻有她,隻有關于她的一切……不論是索爾或是冷月,都沒有的……因為我是神才有的這個傷……我隻是希望……我是那個跟她一起活着的神……跟她一起……活着……”
“冷月大人!您别再吓我們了!”他再次趴在牆上的時候,寂蓮焦急地喊他,他一如既往地沒反應,就像冷月不是他的名字一樣。“讓我見到冰……我想要見她,想見她想見她想見她!告訴我她沒有死!或者告訴我我死了……讓我解脫啊!”他瘋狂地用拳擊碎了那石牆。
“或許大人比我更需要那面鏡子,他一定能看見他的愛人的……”寂蓮憂傷地說。
冷月突然扭頭瞪着她。
“這是你去第四區的理由……?去找那面能映出最想見之人的魔鏡?”這一刻,他的思路又突然清晰。
“是的!我愛的人死了,我想要再見到他,所以我……”
冷月突然冷笑一聲:“你是個笨蛋,為什麼不珍惜現在你旁邊的這個人?那面鏡子隻能映出已死之人,即使你再想念他,他已經不在這世界,一直追逐着死者的幻影隻會讓你永遠痛苦——他,這個人,他是這樣在乎你,你看不出的嗎?”他指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