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想你了。你能來看望我,我真的很高興。”
我望向窗外的小鳥輕聲說着。我本想轉動輪椅到窗邊去仔細看看,但我的手如今也逐漸沒了氣力,實在推不動這沉重的輪椅。
快要到二十世紀了。在書本所描寫的未來世界裡,人類可以創造出某種工具在天上飛翔,像鳥一樣。
這隻小鳥是否能夠看到二十世紀的太陽呢?
但無論它看不看得到,我是看不到了。
想到這,我有些難過,我看向一旁的兄長,想要抱住他的胳膊,這能給我帶來安定感。但是突然我的胸腔一陣悶痛,我控制不住地又咳了起來,紅黑色的血從我胸腔經由口震出,潑到了我黑色的裙子上。
我控制不住又看向鏡子。
鏡子裡的那個女人蒼白無力,幾近枯萎,裙下露出的腿肌肉萎縮,雙目無神,看上去吓人極了。
毫無疑問,她快死了。
我快死了。
醫生告訴我,我會死在二十歲之前。我不相信,吃了那麼多年苦得讓我失去味覺的藥水……而現在我不得不相信了:我真的會死在二十歲之前。
我對我早死的結局早已釋然。從我失去行走能力,變得像具骷髅一樣可怖的那天起,我就覺得我像是一具屍體了。
可我有無論如何也無法放心下下來的事情,那是我的哥哥所做的錯誤的選擇。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或許他被魔鬼誘惑了,也或許他本身就是魔鬼。我不忍看到悲劇發生,如果無法解決這件事情,我無法安甯地進入長眠。
我的兄長輕輕拍着我的背,一如既往的溫柔,他開口道:“妹妹,你應該好好療養的……”
“哥哥,我聽說喬斯達先生生病了 ,是真的麼?”我打斷了兄長的話。
他的眼神中閃着錯愕,這讓我有些失望,他回答道:“是,不過你不需要……”
我閉了閉雙眼,長歎一口氣,最終還是說了:“喬斯達先生的病和你有關系嗎?”
兄長紅色的雙眼閃動了一下,他握着輪椅的手青筋暴起,但他依然露出溫和的笑容。
是啊,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衣冠禽獸,一個惡魔,一個該下地獄的十惡不赦的壞人。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是我的兄長。
“我可愛的妹妹,我聽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低頭撥弄着我沒有血色,幹裂的指頭,雙目渙散,我想到了過去,輕聲說着:“先是普通的感冒,發燒,然後是四肢脹痛逐漸失去知覺……”
“格蕾絲,你在說什麼?”
我旁若無人地繼續說着:“緊接着是心口痛,慢慢開始咳血,逐漸失去行動能力……”
“喂!格蕾絲!”他掐住我的胳膊,但又在我發出吃痛的悶哼時松開了些。
他凝視着我,用那抹血紅色凝視着我。
聽說紅眼睛是惡魔的雙眼,我摸着我失去知覺的雙腿,再一次深感,與我血脈相連的兄長或許是真正的魔鬼。
最終,他眯起了眼睛,直起身子,俯視着我:“你發現了?”
“是啊,我……”
“……要不要叫醒他啊?”
“叫吧,都要到印度了。”
“霍洛。霍洛!睡這麼沉?”
“喂!霍洛!”
“啪!啪啪!啪!”
響亮的巴掌瞬間把我扇醒了,我捂着有些火辣辣的臉蛋,一時緩不過神。
草。
我竟然,夢到了迪奧。
我怎麼會又夢到了格蕾絲的記憶,可惡!為什麼會夢到迪奧啊!
啊啊啊啊啊滾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給我爬啊啊啊啊!好晦氣啊啊啊啊啊!
“額,霍洛?完了我不會打重了吧,霍洛,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叫了十幾遍你也不醒,所以我……”
我究竟為何會夢到迪奧,太晦氣了,難道是因為我離他越來越近了嗎……
“喂,霍洛,你暈船嗎?怎麼一臉吃了屎的表情?”波魯納雷夫湊過來打量我的臉色,“我們要到印度了啊,聽說印度……”
波魯納雷夫不停吧啦吧啦的嘴無法勒住我的思緒,他的聲音在我的世界裡逐漸變弱,我的腦子嗡嗡作響,眼前一片黑暗。
粘稠的回憶像七月夜的熱浪不停翻滾着,我無法欺騙我的大腦我沒有在想着迪奧,那龐大的恨意夾雜着一些對他的不可言明的情緒蒙蔽了我的一切。
我隻能想到那個困住我的輪椅,密不透風的房間,狹小的充斥着酒臭的房間,他虛僞的關切,他手裡的害了我的藥水,他舉着的一小塊生日蛋糕,他一聲聲的“妹妹”,他将石鬼面按在我身上時的專橫,那無數個被病痛所折磨的夜晚隻有他一人握着我的手……
我腳底下的鐵闆搖搖晃晃,四周充斥着嘈雜的嗡嗡聲,船艙内沉悶的空氣仿佛将我再次推回了十九世紀那個髒亂的小街裡的那個“家”。
他明明可以不給我下毒藥的,他明明可以不把石鬼面安在我身上的,他明明可以不把我送到療養院的……
“霍洛?”
他明明可以棄我于不顧的,他明明可以輕易殺死我的,他明明可以不用給我買生日蛋糕的……
“霍洛!”
花京院猛地掐了我一把,我頓時清醒過來,看向他。
他柔和漂亮的臉上挂着擔憂,透過他亮閃閃的紫眼睛,我能夠看到現在的我的模樣:驚懼,失落,憤怒,憂傷……這些情緒雜糅在一起出現在我的臉上。糟糕透了。
“你還好嗎,霍洛?你的臉色很差勁,是水土不服嗎?”花京院很嚴肅地問我。
我搖搖頭,甩開他的手:“不,我隻是……做了個噩夢,我沒事!我很好。”
不要去想那家夥了。等他死了就好了,他會死的徹徹底底的,然後下到地獄十八層。
迪奧會死的,他一定會死的。
我理了理淩亂的發絲,拍拍臉,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問花京院:“我們現在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