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杏瑛像是一刹那失去了精氣神,想說些什麼又合上了嘴,動了半天的嘴唇才問出來一句,“因為什麼定的罪?”
李魚艱難地說,“給先皇和皇上下毒。”
魏杏瑛瞠目結舌,疊聲問,“他好大的膽子,好好的皇太子不做,居然幹出下毒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先皇又和他沒什麼仇怨,祖孫兩個也算和睦相處,害他幹什麼呢,對他到底有什麼益處??”
她的問話沒有回音,在座的人都不敢吭聲,雙銀已經被吓傻了癱坐在地上。
過了好一會,她才反過味來,陳錦琮那個瘋子做了那麼多出格的事都是因為她,難不成那次先皇差點輕薄她被他得了信了麼?所以他就幹出這種糊塗事來?
她悔恨又憤怒,恨不得将人叫到跟前來狠狠抽他個耳光,前程不要,非要當階下囚。
罪人聞聲而來,陳錦琮撩袍走進來,俊朗的臉上帶着笑,“皇太後發得好大的脾氣,誰又惹您生氣了?”
他剛從雨幕裡走來,錦袍濕得可以擰出水來,鬓角的黑發貼着下颚,眉眼間是不加粉飾的俊朗,最狼狽的時候卻依然貴氣逼人。
魏杏瑛看到他和沒事人似的走進來,忍了很久的眼淚終于決堤,沖了過去拳頭雨點似的錘到他胸口,“你還有臉來?你不要命了麼你?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種瘋子,我到底哪裡招惹了你讓你不放過我,最後連帶着自己将命都送了。”
陳錦琮将人擁在懷裡,下巴頂在她頭頂,感受着懷裡女人拼命的掙紮,心裡既覺出圓滿又感到惋惜。
從幾年前他一意孤行将人送了宮裡,表面是為了救她的命實際上為了滿足他個人的私欲,他何嘗不知道程魏二人兩情相悅,但不甘一直在作祟,在難熬的黑夜裡啃噬着他,讓他一二三再二三地做出違背她意願的事來。
可事到如今他還是感覺好遺憾,她愛憐的眼神連短暫地投射到他身上都沒有過,就像他被皇額娘厭棄的小時候。
魏杏瑛從來都不知道,他本來就登不了皇位,因為他們陳家流着肮髒穢亂的血,他皇額娘是大明的二公主,他的父皇,也就是當今聖上,是她的胞兄。
他從小就從快死去的老内侍嘴裡知道,他就是一個孽種,兄妹□□的産物。
皇額娘本來和驸馬琴瑟和鳴,最後又被父皇改名換姓搶到了宮裡扶為了皇後,他出生後便遭了皇額娘的厭棄,于是連父皇也看他不順眼起來,早早地立了廢太子的密诏,程淮之以為凡事盡在他謀劃之中,可是這其中又何嘗沒有他的推波助瀾。
隻是因為連他也厭棄了自己了,他和父皇他們一樣,都是不擇手段,得人所愛的小人,當然最後也不配得償所願就是了。想到皇額娘臨到父皇死了都沒去看他,他發自内心地覺得爽快,他們父子倆個正正好能一塊在地獄做個伴了。
那個愚蠢的良妃有幾分像他皇額娘,便家雀變鳳凰飛上枝頭了,不過之後約莫也是給人陪葬的東西,皇權富貴壓根就不是凡人貪圖得起的。
不過他遺憾的是,他費盡心機也沒得到魏杏瑛的愛,這可能就是命運的詛咒吧。
懷裡的人撲騰起來,擡着素素的小臉又想故技重施打他一巴掌。
他伸手攔截住她的手腕,說笑道,”杏瑛這次就别打我了,萬一下輩子我碰到你時,臉上有疤了你又看不上我了。”
魏杏瑛手停在半空中,清清淡淡的眉眼像霧裡看花,美得迷蒙,她兀自落着淚,淚和珍珠似的連成線往下掉。
有兩人從小到大的情誼在,她實在說不出來詛咒的話了。
陳錦琮擦去她的淚,越擦越多。
他心疼地蹙眉,轉移了話題,掏出捂在胸口變得溫熱的一個香囊,上面繡着活靈活現的鴛鴦,調侃道,“杏瑛,你芳心還暗許了兩次,上回我看到程淮之那裡還有一隻更醜的,我便知道我手裡這個是冒牌貨了,你打小就偏心,連香囊都不肯多為我繡一隻,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你,你手笨繡不出來多精細的物件,但我到現在還留着隻是因為你願意多花一些心思騙騙我,我都覺得很滿足了。”
魏杏瑛泣不成聲,低低呢喃着,“我騙你我是個混蛋,我以後一定親手繡一個給你補上。”
陳錦琮涼涼地勾着唇角笑,“那我可太有福分了,就是不知道趕不趕得上了,好了,皇太後大人微臣走了。凡事以自己為重,程淮之那裡多留個心眼。男人癡情最多也就是我這種下場,女人癡情可是下了地獄都不夠呢。”
魏杏瑛扯着他的袖口不放,他眼神閃着微芒,輕輕拽開了她的手,人像一片雲似的朝着宮外飄去。
宮門口守門的内侍是桂圓,他早投在了程淮之門下,現在奉命來送前主上路。‘
他弓着腰靜靜侯着,估摸着前主子進去有個兩刻鐘了,隔着門催促着,“殿下,是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