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女人形容凄慘,哪裡還有半分王府内眷的模樣,深秋還穿着件單面的夾襖和單裙,膝蓋處被泥沙磨破了,像是得知消息以後就從王府出來連件厚衣裳都沒來得及拿,急忙忙趕到給午門交了銘牌,到了以後跪遍了後宮女眷。
那人跌跌撞撞跨過門檻就咯噔一聲重重跪在地上。
魏杏瑛眼圈都紅了,飛來橫禍下誰還刻薄和冷硬得起來呢,連讓李魚過去将她扶起來,賀氏坐在木凳上緩了半響才敢擡起頭看這位當朝太後。
待這女人擡起頭眼神裡的那種惶惑和膽怯還是讓她不忍再說什麼重話,和緩了聲線道,“賀氏,這事出了咱們女人也是沒法子,萬一到了那最差的一步,我以我皇太後的名聲擔保,我會單獨找随随行官員庇佑你。”
賀氏剛面臨了滅頂的家禍,人有些木愣,死死盯着這位一身素色的皇太後,往日她很少接觸這位年輕太後,零零星星聽過一些傳聞,關于她和皇太子以及司禮監一把手的春香豔事,這人除了存在感低,不太愛說話之外,就是給人一種暗地裡很會勾引男人的感覺。
她和幾個閨閣小姐妹在私下讨論過,一群人癡癡的笑,将這太後當成取笑的對象,可是現今呢,她那幾位姐妹呢,刺史夫人和侍郎夫人們,她今日不是去過了嗎?可是都給她吃了閉門羹了。
結果這位沒什麼交集的傀儡太後,她本來快絕望了的現在,夕陽的橘黃染透了窗戶打在地上像個虎斑貓兒的毛塊,她接着另一個女人給過來的救命稻草,她燃起了快滅絕的希望。
賀氏既羞愧又忐忑地擡眼看了一下那位美貌的,看起來沒有攻擊性的太後,才小聲說道,“皇太後娘娘,我沒有臉再說這種話的,但是我想知道我們家知章是不是冤枉的?你一定是知道的。”
魏杏瑛更不忍,但還是讓李魚把她的紅毛狐披風拿來,然後陷入了沉默,似在拿捏說辭。
那麼順滑油亮的毛皮就裹在她賀氏的身上,她一個罪囚之妻,她越發感覺羞愧了,越發感覺人言可畏,一個活生生的善良人被曲解成了那種不堪的模樣。
至于程提督在外是鐵血羅刹,這傳聞又能信幾分,至少今天窺見的一角能讓人知道他和太後之間的情絕對不是那種膚淺的露水緣,人在比較下才發覺她以前是多麼的可悲和自欺欺人。
賀氏等了半響,都喝了一盞熱茶了還是沒等到太後的說辭,但是看着緊皺的眉頭和潔淨的面容,她感歎道,這是一個多麼純粹又善良的人啊。
于是她尴尬一笑,主動替太後解了圍,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孩子是無辜的,他能留在京都嗎?不想讓他跟着大人受苦。”
魏杏瑛如釋重負地跟着笑,嘴角勾起,像一個淺淺的月牙,立刻回道,“皇上也不是那種狠心的主子,我讓淮之說說情,但是不保證絕對能成。”
賀氏在這關頭像是解脫了似的,喃喃道,“太後你是一個好人啊,可是不少人都曲解了你,妾身也是到這無名無勢的份上才了解您,不過我一個罪臣之妻對您也沒啥用處了,但是我們賀家不至于倒台了,我會寫信給家兄家父,即使我不在了危難之際也能給您搭把手,盡點微薄之力的。”
這是一個仗義又識時務的女人,若不是生錯了性别和朝代,沒準能當個将軍不成呢。
魏杏瑛送走了賀氏,讓李魚到門口候着,才躺到了榻上養神,怨着程淮之怎麼還不來,又想着他沒碰着什麼刁難或危險吧。
女人就是這樣複雜的一種存在,她們愛上了一個人的時候,那種愛裡裹着嗔癡怨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就那麼纏繞在心頭上。
說時遲那時快,像是命運捉弄似的,她心心念念的罪人立刻來敲了她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