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能感覺到，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迅速的死亡，生長，再次死亡，再次生長。

而這一過程，伴随着炙熱的灼燒感，明明是在冰天雪地之中，她依舊感到渾身滾燙。

她仿佛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裡，她困在一個地方，周邊是熊熊大火，她在火焰的中央。

過了很久很久之後，火焰終于熄滅，而她也從昏迷中醒來。

等姜秀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已經到達了山頂，雙手雙腳被束縛得嚴嚴實實，身邊還有兩隻雙面猿作為監管者寸步不離地監視她。

白瑪一身素衣，與雪白的大地融為一體，手握着一把匕首。

那是她曾經在山下時送給姜秀防身用的，應該是趁着姜秀昏迷時拿了回去。

德吉被迫跪在白瑪跟前，黑面怪物與白瑪比肩而立。

“德吉，殺了她。”白瑪冷眼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姜秀，語氣森然，将骨制匕首扔在了德吉面前。

他仰着臉，執拗地不願意去觸碰那把骨制匕首，“不！”

堅定的聲音擲地有聲，“阿媽，殺再多人，阿爸也不會活過來了。”

“閉嘴！你阿爸沒有死。”白瑪厲聲喝止，蹲下身子，看着德吉，目光柔和了一些：“阿媽是為了你，為了村子。”

“隻要你殺了她，你也可以成為猿神，守護大家，這些外鄉人再也傷害不了我們了。”

德吉堅定地搖了搖頭：“阿媽，你這麼做會毀了村子的。”

“你已經讓村子裡下了二十年的大雪，牛羊都死光了，莊稼都活不了。”

“阿媽，你好好想一想，真的是為村子好嗎？”

白瑪的耐心終于售罄，她站起身，朝着黑面怪物招了招手。

黑面怪物強制性握住德吉的手，将骨刃握在德吉的手中。德吉百般掙紮無果，“阿媽！你把阿爸變成怪物的時候，也是這麼逼迫他的嗎？”

似乎是父子之間的默契，黑面怪物聽到這句話時，停下了動作，神色茫然地看向白瑪。

姜秀此刻已經恢複了一些力氣，她必須一擊即中，之前的猶豫、不忍，在此刻化為烏有，太陽即将落下，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月亮升起的時候，是祭祀的重要節點，她再不結束這個異化源，她就要成陪葬品了。

她趁着黑面怪物愣神時刻，一個翻身，将骨刃拿到手中。

毫不猶豫地将骨刃刺向白瑪，隻差一點，隻差一點，她就可以離開。

黑面怪物及時的反應過來，擋在白瑪面前，硬扛下了一擊。

姜秀立刻拔出骨刃，連連後退幾步。

“德吉，你看，你不忍心殺她，她卻想要殺我！”白瑪憤怒地看着姜秀：“你怎麼還有力氣掙紮？”

“難道神火對你沒有用？”白瑪不可置信地看着姜秀，喃喃自語：“不可能，這不可能。”

“阿羅，抓住她。”

黑面怪物再一次與姜秀扭打在了一起。

這麼糾纏下去，對姜秀來說并不是好事，她的體力本就有限，加上長時間的睡眠不足與饑餓，與黑面怪物的争鬥，姜秀連連敗退，骨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在了什麼地方。

正當黑面怪物飛撲而來，姜秀再也躲不開時。

突然間，怪物停了下來，面具一片片掉落下來，眼淚從眼眶中落下。

他猛得回頭朝白瑪的方向飛奔而去。

“白瑪…白瑪…”低沉地聲音如同一首哀歌。

德吉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骨刃，刺進了白瑪的胸口。

獻血噴湧而出，染紅了白瑪的素衣。

“為什麼？”白瑪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這是她辛苦撫養長大的孩子。

“阿媽，錯就是錯了。”眼淚模糊了德吉的視線，“不能一錯再睡了。”

……

野獸的哀鳴聲在雪山中回蕩，陸卓驚訝的發現身邊的雙面猿們如同灰塵一般在慢慢消散，天空不再飄雪，雪地開始融化。

張芳連滾帶爬地趕到張成身邊。

“阿姐…照顧好…阿媽…和…阿…爸…”張成恢複了短暫的清醒，他的身體已經開始沙化，他伸出一隻手，抹去張芳的眼淚，

“阿姐…不…不哭……”

她緊緊地抱住張成，在弟弟生命的最後時刻，她希望張成知道，她在他的身邊。

“阿成，不要害怕，姐姐在。”帶着哭腔的聲音，溫柔又悲傷。

山下的村子裡，人們停下了忙碌的步伐，看着不遠處的雪山恢複成二十年前青蔥的模樣。

……

白瑪苦笑着，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這樣也好，她看着天空中的晚霞那麼想着，這樣也好。

她早就厭倦了一個人，這樣，她就可以和阿羅永遠的在一起了。

白瑪的身影變得搖晃起來，在她即将跌倒的時刻，黑面怪物穩穩地将她抱入懷中。

“白瑪…”

白瑪艱難的扯出一抹笑容，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聲音微微顫抖，

“阿羅，不要怪我，我隻是一個人太寂寞了，你不願意變成這樣子，我知道的。”

“不然，你怎麼會…怎麼會這些年都不願意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