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身體僵硬的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半天緩不過神。
腦海幾乎被各種雜亂的想法擠的喘不過氣。
這一刻,他像是站在了天平的中心,他往左走些,是桑菀笑的燦爛的樣子,如朝陽,似希望。可是往右看,是他半生的潦倒、半生的苦難。
崔略商,你何德何能能擁有一個這樣好的姑娘。
她才不過二八年華,她這樣好,自有大把更優秀更俊朗的少年郎去配。
他能給她什麼呢?
他已至中年,也不過是個落魄紅塵的潦倒人罷了。
最漂亮的山茶花,絕不該生在泥濘地裡。
他的心像是被浸泡進最烈的酒裡,義無反顧的沉浸壇底,可這裡的漆黑潮濕,才是崔略商的最熟悉、最安心的地方。
“快回去睡吧。”他的嗓子幹澀,聲音暗啞,說出這句話幾乎讓他力竭。
桑菀握着他的手指蜷縮起來,眼淚已經漫出來,心裡某種期待一腳踏空,摔了個粉碎。
“為什麼?”她的聲音裡已然帶了哭腔,這三個字她說的很慢卻很清晰。
追命沒說話,他心亂如麻,早就不知道怎麼面對她。
桑菀眼角泛紅,手用力地拉他,執拗的看着他的背影道:“你轉過來!”
“你轉過來說你不喜歡我,說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她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音調,一聲比一聲大,眼裡盛滿了委屈。
追命任她疾風驟雨也不敢轉過身來看她,隻僵在那裡,沙啞的聲音帶着輕顫,“感情的事情本就是說不清的。你年紀太小,還不懂情愛。”
桑菀強忍住心裡蔓延的酸澀感,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賭氣道:“這和年歲有什麼關系!崔略商,你個膽小鬼。”
她的聲音哽咽,說完就後退着,不管不顧的跑出去。
追命看着她的背影,垂落的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黯然的阖了阖眼。
隻能在心裡暗念一句,得幸失命。
……
桑菀沒像追命以為的去了别院的自己房間,反而沒驚動任何人,徑直出了府。
因為她要回去。
回到那條燈會水廊,回到祈福老樹下,回到他們初遇的地方。
她不信,在這麼多瞬間裡,追命沒有一刻動心過。
明明他看着她的眼睛裡……
即使這樣想着,她還是很難過,酸澀和委屈幾乎要把她的心髒撐破。
這種奇異的情緒陌生而洶湧,上面一筆一劃都篆刻着崔略商的名字。
情窦初開的年紀,就是洶湧而熱烈的,恨不得就這樣一齊溺斃在愛河裡的年紀。
她咬着唇,細細感受各種情緒,這對她來說無疑是新穎的。
垂首漫步在漆黑凄冷的街道上,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今天已經是彩燈節的最後一日了,各類裝飾燈籠、攤位還沒有來得及拆除,但是這樣深的夜裡,燈火暗下來,竟然就會變得這樣蕭索。
漫無目的的走過一個個熟悉的街道,一起吃過馄饨的、一起買過糕點的、一起猜過燈謎的……
她臉上的淚痕已經幹了,朱砂痣也黯淡下來,坐在他們最後一起漫步的河邊,對着漆黑的像是無底洞的湖面發呆。
想着想着又生氣委屈起來,拿起邊上的石頭忿忿的往河裡扔。
力氣極大,濺起高高的水花,惹得人不得安甯。
可她心裡卻更不安甯。
“半夜裡擾人清夢,你不曉得這是要遭雷劈的嗎?”
桑菀懸空的手停住,當然不是追命突然開了竅又突然出現,這幽怨的聲音是從水底傳來的!
桑菀騰的一下起身,戒備的問道:“是誰?”
住在漆黑的河裡,難不成是水鬼?
“是你來我家門口搗亂,難道不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嗎?”話音剛落,水面就從兩邊破開一條道,一隻泛着白光的蚌浮在水面。
原是隻蚌精……
桑菀放下一些戒心,這蚌精身上妖氣很弱,想來都還沒有化形。
沒想到這湖面裡藏了一隻蚌,但桑菀沒心情追問它的來曆,她現在心情很差,“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那蚌精輕笑一聲,“你不說,我卻也知道。你頭上戴着的簪子刻滿了咒文,刻的是二十四定魄咒,你是禦咒宗的人。眉心一點朱砂痣,年紀又這樣小。”
她沒說出桑菀的姓名,但也不必說了。
桑菀猶疑的看向她,禦咒宗的咒文很好辨認,但是她幾乎沒出過宗門,一隻連化形都沒有的蚌精,居然認識她。
她當然不是自小就聞名的天才修者,隻能說是小有些天賦,加之她年紀确實小,自然不可能有多深厚的修為。
就連一年一度的門派比武,她都因為年歲不夠沒去參加過!
蚌精看她疑惑的樣子又笑出聲,“我隻是隻普通,又不那麼普通的蚌精。但天底下什麼事情,我都能知道一二。”
什麼事都能知道?
捕捉到這幾個字眼,桑菀心裡一跳,小聲說道:“你真的什麼都知道?那我問你,有一個人,我明明感覺到他也是喜歡我的,可是他為什麼不承認?我該怎麼,才能……”
說到這兒,她有點說不下去。但還好,蚌精已經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這個問題,我也知道一二。但是你擾了我的清夢,我也不能白白告訴你。你為我做兩件事,我不僅能告訴你,還可以替你治療你身上的靈氣幹涸之症。這一筆買賣很劃算吧。”
桑菀咬唇,怕蚌精讓她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又實在忍不住心動,忐忑問道:“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