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配眼鏡的。”崔潤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給你約個□□？”

“不要！”洛旻凱急道，“大哥和小妹都沒有近視，求你了嫂嫂，你随便給我做一個就好，我知道你會這個的。”

“你哥你妹不近視，和你近視有什麼關系？”崔潤敲敲桌面。

洛旻凱低下頭不說話，他的劉海耷下，遮住雙眼，整個人都顯得萎靡不振。

他不知道要怎麼和崔潤解釋，如果爸媽和大哥發現他近視了，他們一定會很失望，認為他沒有執行為他量身定制的生活計劃。

在洛家，他太過普通。

每周過來給他上課的家教是16歲就本碩連讀的工科天才，給花園修剪花枝的是連拿三界世界花藝大賽的頂級花藝師，更不要說驚才絕豔十八歲就接手公司的大哥，就連遠在國外最不受重視洛泱，前段時間也傳來要去更好的藝術學院進修的消息。

相比之下，他什麼都沒做好。

“嫂嫂，你别跟我爸媽和大哥說我今天來找你了，可以嗎？”洛旻凱失落地說。

“怎麼？不要眼鏡了？”

洛旻凱搖搖頭：“不要了，反正很快初中就念完了。”

“那隻能我主動送你一個了。”崔潤點點自己臉上的鏡框，朝洛旻凱眨眨眼睛，“要我這種款式的嗎？”

洛旻凱猛然擡頭，看見崔潤靠在椅子上轉了一圈，從抽屜裡掏出一個絨布盒子。

洛旻凱接過那個盒子打開，發現正是一個和崔潤臉上帶着的眼鏡的同款。他戴上試了一下，有些暈乎，但原先模糊的世界瞬間清晰起來。

“你個土豆腦子，想瞞着你爸媽就别讓保姆給你找驗光師，保姆前天就和我說了，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崔潤伸手戳戳洛旻凱的額頭。

洛旻凱激動地握着絨布盒子，臉上帶着黑框眼鏡，劉海長過眉毛，擋住半塊視線。

驟然清晰的世界裡，崔潤的側臉被電腦熒白色的光打上一層光。

崔潤伸手将洛旻凱的劉海撸到頭頂：“聽說你拿了中學生數學競賽全國銀獎，怎麼不和你哥說，爸媽不在家，我們幫你慶祝慶祝啊。”

洛旻凱抿着嘴笑：“謝謝嫂嫂，你和哥哥都太忙了，我想着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沒有說。”

“假成熟。”崔潤輕笑一聲，“給你請了七天假，帶你去東京玩玩。”

“東京！”洛旻凱驚呼一聲，“小妹就在那裡！”

“是啊，你哥沒空去看泱泱，我正好要去東京見個合作夥伴，順便帶你去玩玩，你整天悶在家裡，馬上憋的都不會說話了。”

“太好了，謝謝嫂嫂！”洛旻凱笑得眯起眼睛。

從這一刻起，他發覺自己為數不多感受到幸福的時光，竟都是崔潤給予的。

在他那毫無光彩的青春中，崔潤幾乎擔任了他的父親、母親、兄長、姐妹和朋友，一切重要的角色。

他習慣一放學就縮在崔潤的研究所裡，坐在她的電腦對面學習；也喜歡跟着崔潤回到屬于她和洛旻廷的家，那時洛淅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崔潤會換上棉質的睡衣，指使他去做飯切水果；後來那個家裡有了個吵鬧的小孩，他幾乎成了洛淅第二個爸爸，在繁重的學業壓力中抽空照顧這個奶臭奶臭的小孩。

乃至在他高考填報志願時，他偷偷和崔潤說自己想學新聞，也是崔潤幫忙打掩護，讓他有機會改掉自己的志願，并在事情敗露後決然地擋在他身前，替他承接來自父母和大哥的怒火。

那時爸媽對崔潤發洩的怒火也點燃了洛旻廷易燃的神經，他們家爆發了天翻地覆的争吵。

洛旻凱躲在崔潤的研究所，再回家時，爸媽都病進了醫院，洛旻廷比從前更忙碌，崔潤也在研究所忙得腳不沾地。

其間種種，洛旻凱不願細想，但也攔不住這個狗娘養的洛家，瘋了一樣逼着他也變成一頭瘋狗，隻有一刻不停地紅着眼睛撕扯旁人的血肉，才能穩固住自己的地位。

之後許多年，他變得面目可憎。連自己都認不得自己時，他就看着鏡子，戴上那個崔潤送的黑框眼鏡，将劉海放下，再自己用手撸起劉海，對着鏡子裡的自己腼腆的笑笑。

但真是奇怪，人怎麼會在短短的六年改變這麼多。

從前崔潤每每見到洛旻凱這般腼腆的笑容，都會伸手揉揉他的頭發，笑罵一句傻土豆。而今洛旻凱不論怎麼笑，都再沒有那般感覺，他愈發陰毒，即使笑得再溫柔，也掩蓋不住眼中的算計。

他隻好放下頭發，坐在床邊，抱着一張裁剪過的照片，回想着那年他被崔潤拉着在東京天空樹下留下這份合影時，一切都還美好得如幻想那般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