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死死盯着那盤雞,但最終也隻搶到一根中翅。
自家親奶奶殺雞炖肉自己卻連個雞腿都沒吃到,這讓陳錦心裡更加不爽。悶熱的天氣本就容易讓人上火,這下他更是連裝裝臉上的微笑都懶得裝,挂着一張臭臉洗完澡就往床上一躺,整個人呈大字型占滿整張床。
洛淅洗完澡後走進房間,就看到陳錦癱在床上一動不動地裝睡,雙眼雖然緊閉,但睫毛仍在微微顫動。他也懶得跟陳錦的脾氣對上,直接坐在床邊,轉身上床向後躺去,眼看就要壓到陳錦的胳膊時,那條胳膊卻在最後一秒猛得收手。
胳膊的主人沒好氣地換了姿勢,用寬闊的脊背對着洛淅,想想又覺得不爽,緩緩向洛淅那擠了擠,讓自己睡覺的位置更大了些。
洛淅不想跟他争什麼,他閉上眼睛準備早點休息,試圖用睡意壓過心下的煩悶。
這樣的天氣裡,不論是陳錦還是洛淅,都多多少少有些火氣,隻不過陳錦是煩洛淅,而洛淅煩的卻不是陳錦,隻是有些厭惡悶熱潮濕的空氣。
洛淅閉着眼睛默數綿羊,這樣簡單的催眠方式是他十來年間常用的手段,最久的那次他數到了三千六百五十八隻羊才感覺有些困倦。而今天,身邊有一個比火爐還熱的陳錦,即使陳錦不擠他,他也在盡量貼着床的邊沿睡,好讓自己的胳膊不要碰到陳錦赤裸的上身。
他屬實理解不了為什麼人能這麼坦然地在陌生人面前脫掉上衣睡覺,他們還隻是不熟的同性,如果熟悉一點,豈不是要□□着睡?
洛淅一想到這種可能就忍不住皺眉,恰好陳錦又朝他這擠了兩下,他便也躲着陳錦的胳膊朝外挪動。
這一動就壞了,陳錦或許是覺得自己幼稚的小脾氣發對了地方,一直到他堅持不住沉沉睡去前,都在不停地想把洛淅擠下床。
而即使他睡着了,洛淅也沒能放松地入睡。
洛淅靠着電風扇,風扇的風吹得他裸露在外的肌膚逐漸微涼。
而陳錦因為被擋住小半的風,總是迷迷糊糊地想往洛淅身上蹭,甚至在碰到洛淅微涼的胳膊後,像一隻抱住骨頭不撒手的小狗一樣,使勁往洛淅身上貼。
洛淅想抽出自己的手,但陳錦力氣大,即使睡着了也沒松勁,反而更加往洛淅身上湊了湊。洛淅隻能盡力放松胳膊,好讓它不要被陳錦抱麻。
他們就這麼推推搡搡地睡到半夜,洛淅終于受不住困意的沖擊,決定放棄讓陳錦老實睡覺的念頭,靜靜躺在枕頭上閉眼數羊。他也不記得自己數了幾隻羊,更不記得睡了多久,隻在夢裡聽到一身公雞的鳴叫,而公雞揮舞着翅膀朝他撲來,他便在驚吓中睜開眼。
陳錦的腿架在洛淅大腿上,胳膊則搭在洛淅胸口,睡得四仰八叉,絲毫沒有床上還躺着另一個人的自覺,舒坦地仿佛床上隻有他自己一樣。
公雞的鳴叫聲再次響起,一聲比一聲高的鳴叫十分又節奏感地敲擊洛淅的耳朵,他莫名感到怒從心起,一把推開陳錦搭在他胸口的胳膊,坐起身一腳踹在了陳錦胯骨上。
這一腳蘊含着他從昨晚就一直忍耐的怒氣,直接将陳錦踹下了床,摔出一聲悶響。
陳錦驚恐地捂着屁股從地上爬起來,看見是洛淅踹的他,火氣蹭得就上來了,沖着洛淅罵到:“你有病啊?不是你是不是神經病啊,睡覺都不安生!”
洛淅毫不在意陳錦嘴上的罵罵咧咧,甚至他都沒看陳錦一眼,把這一條胳膊就壓得他喘不上氣的人丢在房間裡,自己穿上鞋下樓去了。
陳錦氣憤中又覺得荒謬,坐在地上靠着洛淅離開的背影,和被帶上的房門,發出一聲靈魂中傳來的疑惑:“我哪裡惹他了?”
事實上,洛淅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讨厭陳錦些什麼,也許是像以前那樣,隻是不喜歡被人碰到。他高一的時候,學校裡有個想要欺負他的大高個,被他按在廁所揍了一頓後老老實實地再也不敢往他跟前湊。高二他們班又來了個練體育的轉校生,是個同性戀,看他漂亮想和他談,被他在廁所同樣的位置揍了一頓後同樣再也沒敢找他。
但陳錦顯然不想欺負他,也并不想跟他談戀愛。陳錦隻是幼稚地想守護自己的床。
洛淅走下樓時天還沒亮,奶奶養的公雞确實在打鳴,叫得比在夢裡更刺耳,那隻羽毛豔麗的公雞頂着雞冠,伸長脖子朝天空有節奏地鳴叫。
這片院子四四方方,框出來的天空也是四四方方的。
洛淅在樓梯邊看見個大搖椅,他将搖椅拖到院子裡,躺在搖椅上,仰頭看着還是深藍色的夜空。也許遠方的地平線太陽已經緩緩探出頭,但此時他頭頂的天空仍舊是夜色。
這時的空氣沒有天光大亮時那般悶熱,反而帶着清晨的露水味,在空氣裡浮動的水氣此時隻是清爽的霧,沒被陽光曬成黏膩的潮。
洛淅喜歡一天中的這時候,甯靜、清爽、又靠近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