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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過枝繁葉茂的樹林,河面上籠罩着缥缈的霧氣,從水裡生長出無數美麗的蓮花。
抵達村莊的時候,你發現這裡全然不似昔日天元同你描述的景狀。這個不知何時便荒涼起來的村子,依稀可以想象往昔的繁榮,可現今屋舍之間甚至望不到半點人煙。
你曾在這座島上修道上千年,然而這居然是你第一次來到這座村莊。你看見那些門不閉戶的房子裡都挂着法器與符箓,然而那與其說是用來修道的,倒不如說隻是一種裝飾——這隻是用“道”、用信仰來約束村民們的手段。
可是梅為什麼又會虛弱地出現在這種地方呢?她明明也是“天仙”之一。
這就隻有找到她才能知曉了。
……
……
“天仙”的名字都來源于花,最初誕生的兩名“天仙”,宗師為它們賦名為“蓮”和“梅”。
宗師将它們當作弟子一樣對待,也同它們講經,教會了它們運轉身體裡的“氣”,不同于人類的身體結構,能使它們更加精妙地領悟天地之間的“氣”。
但是比起生來就占據了絕對優勢的天仙們,宗師卻更加青睐另一名弟子——那是他昔日從鹹陽帶來涸澤的弟子。
因為對她的信任與器重,所以連教導後來誕生的“天仙”的任務都可以交給她。一同做着這些事情的梅對她感到很好奇,所以總是忍不住要偷偷地看她,但她們從來都沒有好好地坐下來和對方說一說話。
梅覺得,她身上有着一股拒人之外的氣質,那是一種仿佛超脫了世俗的恬淡與平靜。這令她每每想要跟對方攀談的時候,都會不由得心生退卻。
所以她們雖然總是可以見面,不過梅卻完全不了解她。梅既不了解她的喜好,也沒有聽過幾次她的聲音。在梅看來,唯有宗師才能與她交談。然而即便是在宗師面前,她也從未說過除開“道”之外的話題。
梅甚至覺得,創造了她和蓮的宗師,都比她更加平易近人。
這麼跟宗師說的時候,宗師的面龐上流露出慈和的笑意,他說那個孩子生來就是為了修道的,隻要一直這麼下去,她總有一天可以成仙。
“成仙?”
成仙成聖,是仙道的終點。梅卻對這種說法感到很奇怪,因為她和蓮不就是“天仙”嗎。
宗師說,這是不一樣的。人為創造出來的生命,即便賦予了“天仙”的稱号,也并不是真正的仙人。“天仙”的本質,隻是一種能比人類更加精妙地操控“氣”的生物。
可真正受仙道至理眷顧的修道者,卻也能超越占據先天優勢的“天仙”。
宗師告訴梅:“那個孩子,是我所見最有天賦的修道者。”
從見到她的那一刻,宗師便看到了她身上的“道”,那孩子嘴巴上說着“安之若命”之類的話,可是眼睛裡透露出來的神采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所以他将其收入門下,親自教導,率領船隊出海求仙時也不忘帶上她。在他們離開鹹陽之時,宗師問她是否已經下定決心,今後隻一心求道,不為外物。
此次出海,或許會在海上遭遇風險,亦或者真能找到傳說中的仙山,總而言之,返回鹹陽的可能性才是最為微弱的。
那個尚是稚齡幼童的孩子,她的目光堅如磐石。
梅從宗師口中知曉了關于她的過去,想象中她眼中所見到的一切,可人與人之間的思想都無法互通,更何況是梅這樣的非人之物。作為“天仙”誕生的梅,從未去過蓬萊之外的地方。梅全然無法想象那些東西。
第一次聽到她主動和自己說話的時候,梅甚至吓了一大跳,她問梅是否有什麼話要說,因為梅總是在看着她。聽到她的聲音,梅緊張地連腦袋都不敢擡起來,更别說回答。
事後梅又覺得很懊悔,可再見到她的時候,梅依舊不敢開口。
要是可以聽到她的心聲,或者可以被她聽到心聲就好了,梅如此想着,日複一日,她們也沒有再說上半句話。
後來宗師閉關修道,卞夫人偶爾煉制外丹……一切都看似平常,直到一天夜裡,黑暗中她第一次主動找到了梅。
梅看到那張美而冷淡的面龐上頭一次浮現出了常人般的情緒起伏,她的神情如此嚴肅,注視着梅的目光無比認真。
“卞夫人不是在用尋常的藥物煉制外丹,她在用活人培育花朵,以此将他們的氣轉化為煉丹的原料……”她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她告訴梅,“宗師不是在閉關,他已經死掉了,變成了樹,卞夫人把宗師的屍體轉化為金屬的狀态保存在殿内,我全都看到了。”
她所說的話給梅帶來的沖擊太大,令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梅雖然是“天仙”,卻有着内向到幾乎軟弱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