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想複活他。”
在很久以前,你就向兩面宿傩坦白過,這就是你唯一的心願。
為此你願意做任何事。
“我也曾說過,你的強大遠勝于我所見所有術師的總合。”
你深深地注視着兩面宿傩,注視着他的皮膚下仿佛蟲蠕般的起伏,就像是有什麼活物藏在了他的血肉裡,随時都要破皮而出。
這并不是普通的酒水,裡面摻着大量花粉和花種。酒氣遮掩了一部分花香,而你的身上又常年帶着這股香味,再加上這是你親自釀出來的酒,所以有“花”的味道毫不稀奇。
酒氣氤氲在你們周身,可你卻已經能聞到從兩面宿傩身上散發出來的似有若無的花香。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即便是到了這種地步,兩面宿傩的口吻也沒有太大的變化,他像是一點也不在意你算計他的事情,有些懶散地倚坐着,半支着腦袋,甚至望向你的眼神都和平日相差無幾。
帶着幾分興趣,又參雜着些許更難以理解的情緒。
兩面宿傩不在意他人的性命,他同樣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但你卻比他更加在意他的死活。
你不希望他像常人那樣死去,或是死在其他的術師手中,他必須要活着,隻有這樣才能順遂你的心意。
因為:“死掉的人無法用來培育煉丹的原料,而人的生老病死是世間常态,你說你并不渴求永生,那就總有會死去的時候……”
未等你說完,他又狂聲大笑,酣暢淋漓的笑聲回蕩在周圍,仿佛遇到了世間罕見的趣事。
兩面宿傩說,你說得很對。
你平靜地注視着他,對他說:“既然這樣,倒不如成全了我。”
既然他早晚都是要死的,不如成全了你,讓你在他身上種下“花”,成為你煉丹的原料。
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要想實現死而複生,需要大量高濃度的“氣”,然而尋常術師的“氣”對你的需求而言不過杯水車薪,倘若真這樣下去,你恐怕永遠也無法實現那個人的“複活”。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是看上了兩面宿傩本身,你本就是為了用他煉丹而來。
……
……
最開始決定要煉藥的時候,你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需要多少“氣”,你隻知道卞夫人煉丹百年未能實現宗師的複活,可涸澤已然是天地間“氣”最為充盈的地方。
在蓬萊時你無比清楚地知曉自己的天賦,所有人都說你是世間罕見的修道天才,但來到外面之後,陌生的環境卻令你心生迷惘。
你聽人說兩面宿傩是現今咒術的頂點,便以為他是任何人都不可超越的最強術師,然而逐漸體會到了“咒”的真谛之後,你才明白,原來“咒”和“道”的本源其實并無太大的差别。
此世的術師們都如此弱小,能夠煉成高品質的“丹”的人類更是屈指可數,所以才會需要兩面宿傩的存在,因為這就是世間的“平衡”。
因為有過于強大的詛咒師存在,所以才會有同樣強大的咒靈和術師誕生,唯有這樣你才能源源不斷地獲得高品質的“原料”。
可兩面宿傩終究隻是人類,即便你一再拖延,也無法掩蓋他逐漸老去的事實。
況且他的強大也遠不如你最初的設想。
因此,你要在他的生命結束之前,讓他“轉生”成為“花”。
不過這并不是可以輕易實現的事情,兩面宿傩是讓人捉摸不透的“詛咒之王”,你對此深以為然。
當那些“花”逐漸從他的皮膚下破出,開始冒出細嫩的綠芽時,你撫摸着他的面龐,看着柔軟細長的綠莖從他的眼眶裡往外蔓延。
在你觸碰到它的瞬間,愛屋及烏,你覺得自己仿佛也對兩面宿傩生出了一點點愛意。
你喜不自勝,隻覺得雙手顫抖得愈發厲害。
然而不過轉瞬的光景,那原本生機勃勃地往外生長着的綠芽,卻在頃刻間枯萎垂落,喪失活力。
等你回過神來的時候,兩面宿傩已經死掉了。
“不要死……”
你緊緊地抓着他的腦袋,幾乎是面目猙獰地盯着他。
“别這樣……”
他怎麼能這樣對你……
“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成全我……”
你終于明白,正是因為他一點也不愛你,所以才不願意成全你。
……
……
“我恨你。”
你對兩面宿傩施以最惡毒的詛咒,詛咒他即便死去也無法獲得轉生與救贖。
可他對此毫無反應。
因為他已經死了。
你終于再也無法抑制地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