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穿着黑褐色的水幹,是個渾身上下看起來髒兮兮的老人,但他的名字是“蘆屋道滿”,是個聲名遠播的術師。
在見到你的時候,蘆屋道滿眯起眼睛打量着,像是看出了什麼端倪,神情疑惑地“咦”了一聲。
你覺得他是個奇怪的老人,但你的丈夫卻能與他相談甚歡,蘆屋道滿同他說起了前些時候京中發生的怪事,他擡起自己的手臂,那上面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咬下了一塊肉。
百鬼夜行之時,衆鬼手捧“新皇”的殘肢,這是它們從東國各處找回來的平将門的屍體。
平将門之亂已被平定,卻有人想要複活那位自稱“新皇”的平将門。
蘆屋道滿在百鬼夜行時拿到了其中的一隻手臂,這就是他手臂傷痕的來由。
他快活地低聲笑道:“可愛的家夥……”
他們對你毫不避諱,蘆屋道滿甚至詢問你的看法,你想了想,隻覺得這一切都與你沒有任何關系。
宮中的皇不是你的皇,你出生的地方是鹹陽,你們是受始皇帝之命出海求仙——那位皇帝已經死去上千年了。
蘆屋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你轉頭看向你的丈夫,他對你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你在擔憂什麼?”
蘆屋道滿走後,你抱着他的身體詢問他的憂愁從何而來。
他則是撫摸着你的臉頰,輕聲告訴你,作為有史以來公然反叛京都朝廷自立為皇的第一人,即便平将門已經身死,也不代表一切就結束了。
賀茂家是受聖上青睐最甚的陰陽師望族,更是不能走錯半步。
你想要為他分擔煩惱,想要為他做些什麼,可他隻是安靜地抱着你,撫摸着你的頭發和脊背。
……
……
厚重的雪層令你寸步難行,你皺着眉頭的樣子落入兩面宿傩眼中,他笑了起來,将你抱在懷裡,讓你坐在他的手臂上。
“你想和我說什麼?”你看着他的臉問他。
兩面宿傩說:“平将門複活了。”
這句話令你睜大了眼睛,你難以置信地抓着他的肩膀,叫他再說一次。
卞夫人為複活宗師煉丹上百年依舊未能成功,你在那個人死後想盡辦法,甚至不惜與兩面宿傩為伍也沒能實現……可是平将門的死亡距今也隻有二十餘年。
“複活”這樣的字眼,對你有着難以抗拒的誘惑力。
兩面宿傩挑眉,卻不再重複。
他本就沒什麼好脾氣,能這麼心平氣和地跟你說話已是實屬難得。
你面上的神色幾經變化,最後化作一個問題:“他是如何複活的?”
“不清楚,”兩面宿傩說道,“我又不在意。”
他說這話的時候咧着嘴大笑,與其說隻是想告訴你這個消息,倒不如說是更想看你狼狽失态的模樣。
而且——
“複活的平将門,也已經被安倍晴明再度消滅了。”
你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兩面宿傩,他甚至能從你的眼中看到燃燒的怒火。
兩面宿傩以為你又要跟他打架了,可你隻是注視着他許久,最後将臉埋進了他的頸間。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有水滴落在自己的脖子上,那種溫暖的溫度,一點也不像融化的雪水。
那是你簌簌落下的眼淚。
兩面宿傩掰過你的臉,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你哭泣的模樣。
多麼弱小而又可憐的姿态。
他見過你失神地站在無比豔麗的花海中,見過你因憤怒失控而滿身鮮血,也見過你在他懷中遊刃有餘地談笑……
可你即便是輸給他的時候,也沒有露出這這副懦弱的姿态。
兩面宿傩隻感到一陣說不出來的煩躁。
“别哭了!”
你對他的話毫不理會,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溫暖的水滴落在他的手上。
冬日的寒風很快便帶走了水滴的溫暖,但是兩面宿傩完全感受不到寒冷,他隻覺得一股無名的情緒令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
明明一開始隻是想嘲弄你,所以才要說起平将門的“複活”,可你的反應卻令他出乎意料。
他啧了一聲,跟你解釋起了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平将門根本不是真正複活,而是因悲哀和憎恨,被“興世王”利用,所以生啖妻子、孩子的血肉,變成了鬼。
這跟你所追求的起死回生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兩面宿傩神色不耐地擦去你臉上的淚痕,但他卻沒有把你從懷裡扔下來。
你抓着他的手,用臉頰貼着他的掌心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