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針頭,又是黴菌,怎麼看都不夠衛生,我可不想得病。”
我說出了很有道理的話。土方擡手揉了揉頭發,話停頓了一下,确實是想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
“那還是想辦法現在就出去吧,也不是非要留下看電影。外面是片荒林,着急的話,随便找棵樹就好了。”
土方和我并肩走出廁所,如是提議道。
這段發言好險讓我被門檻絆倒。
罪魁禍首伸手攙扶,皺着眉做起“别再看我了,看路”的教育。因為其長相冷酷、神色也太過正經,一時難以分辨剛剛究竟是真心話還是...
那多半是真心話吧。
...男人真是。
雖然這個男人總能一本正經地說出讓人莫名火大的話,但出于對他莫名的關懷,我還是配合地尋找起了出路。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
和不存在的檢票員說明情況,展示電影票,以[開場前還沒來得及拜拜神像]為借口,我和土方又折返回了大廳。
較上次瞧,大廳屬實是嶄新了不少,有了稍顯昏暗的燈光,擺件也多了起來。據說能使生意興隆的福助人偶晃着大腦袋,身上華麗精緻的布料映出了影院過去的輝煌。
除了更符合影院形象外,其他則還是老樣子。這裡那裡都是牆,出口尋找無果。
我在神像前停住,擡頭打量。自打從廁所出來,我始終目視前方,全程都沒再多看土方的臉一眼,生怕會被提醒着回想起他的發言。
“啊,神像...”
土方跟着仰頭,就說感覺好像遺忘了什麼。
前不久,他看見空蕩蕩的前台給出了回應,腦子短暫陷入了宕機。之後便全靠本能跟着身邊人行動,等反應過來時已經到了影廳,也把看神像的事情忘到了腦後。
我從口袋裡拿出兩枚小判金,連帶着警察先生的份一起放在了神像的下面,拍掌合十。
“還請您保佑我們。”
總之給福神放了貢品。
惠比壽對我們露出了笑眯眯的臉龐,心情很好的樣子。
七年前那場大火燒得厲害,當夜卻恰巧突發暴雨,許是福神在顯靈也說不定呢。
想到這裡,我朝着土方回過了頭。
“說起來,警察先生聽說過像人彘一樣的福神嗎,沒有四肢也沒有臉,黏糊糊一坨的那種。好像也有人在供奉呢。”
“那是啥,黒幫專用嗎?”
“黒幫才不會供那種呢,您未免太看得起他們了。”
我去神社和寺廟時總能遇到去參拜的黒幫。雖然他們滿身刺青,面容兇悍,但在對待神啊佛啊的方面卻分外規矩,很怕出現一丁點的差錯。可能是平時壞事做的太多,想至少在這方面好好補回來吧。
但無論怎麼說,如果是供奉福神的話,普遍還是要選擇這種慈眉善目的惠比壽形象吧。
哪怕是内地的村子。
大約7、8年前,江戶近郊處的幾個村子開始流行起對福神的供奉,據說是一群老人起的頭,但他們信奉的福神似乎和正常印象中的有所不同。前不久電視台本來有個相關的企劃,但由于村子的老人太難溝通、看到攝像機就扔着石頭大喊[快滾]而不得不取消了。
我想象了一下參拜那種神像的畫面,有些為難,猜想各種可能。
“有沒有認錯神的可能呢。尤其是和老人解釋起來也不容易,他們反倒更固執自己的想法。”
“固執到連神都認錯的程度也太可怕了吧,那到底是在供奉些什麼。”
“嗯,感覺會變成邪神的故事呢。”
我捏着下巴,有了靈感,這才真正認真找尋那般四處觀望。
“如果徹底出不去的話,我希望能找到紙張和筆。”
“幹什麼,寫遺言嗎。找到了分我一半。”
警察先生講起了風涼話。
“既然都是影院了,試着寫劇本吧,說不定會被相中買走拍成電影,然後...”
“啊。放我們出去?”
“面試影院的執筆編劇,簽訂合同,成為正式工...”
“那不就一直幹下去了嗎。就沒有出去的環節嗎?”
“打工的話,哪裡都差不多。辛勤工作五十年,說不定能用攢下的工資和工齡把影院買下來,這麼一想的話,也算有了希望。”
我語氣平靜地盤算,說着說着竟多了幾分真心。土方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這裡可沒有賣給你維生素的地方。”
“我們可以先試着合作,想想出去的關鍵在哪裡。”
在陰暗的環境生存下去,體内的維生素D很快就會告急,緊跟着就是缺鈣、骨頭疼痛...雖然并沒那麼渴望陽光,但也絕不想在這個年紀骨質疏松。
“早就想說了,這種情況已經算是保健品上瘾了吧,上瘾可不好啊。”
土方語氣老成地勸誡。身為警察,他很清楚上瘾行為帶來的傷害。
說這話時他已經抽完了今晚的第三根煙,忙着低頭點下一根。一包都不夠他一天抽的,是不是有點太勤快了。
“您究竟是以怎麼樣的立場說出的這種話。”
我委婉反駁,唯獨不想被他這麼教育。
“這不一樣。”
“哪裡?”
“如果有人上門推銷保健品,”土方深吸一口氣,稍作停頓,然後綿長地吐出一口煙,“不要買。”
手指夾着煙,嚴肅得好像在說什麼大道理。
在他心裡,我似乎已經變成了會登上被詐騙名單的形象。
以免時間久了會發生同類相食這種慘案,趁着現在還都有理智和力氣,合作确實是首選。但他這樣未免也太過分了。
我雙手抱胸,擡頭和他對視:“您還不說些真話嗎?”
這次土方沒再說跑題的話,他陷入思索,仿佛在抉擇,一幅不止該從何說起的樣子。
他這樣,搞得我又開始沒有底氣了。
“難不成原因有很多嗎。”
“真不少。”
“…”
我動搖緊張了片刻,很快就堅定了内心,不會被這種詐人的小把戲糊弄。
在禮貌地向在寺廟參拜的黒幫搭話後,他們積極地給出了回應,針對警方辦案有自己的一套理論知識
——對方主動抛出某些信息時可能會有詐,但模糊發言時則一定有詐。不由分說上來就拷走是掌握了确切證據,以不起眼的友好姿态在附近徘徊就是拿捏不定。那群警察最會操縱心理戰,可不要被對面白嫖着空手套話啊。
真誠的教導深入人心。
我會主動走進這家影院,主要原因還是在土方。但現在看來,怕鬼的是他,我可不急着離開。
我的目光落在土方的臉上,他正垂眸盯着我。這個男人默不作聲、看似冷酷觀察時确實很有震懾的氣勢。僅限于沒那麼熟悉的時候。
我把話引到了他的事情上。
“您不是被稱為鬼之副長嗎。不論是怎樣的重刑犯,隻要交給你,不出10分鐘就會哭着全招出來。電視上是這麼講的。”
“怎樣。等等...你要去哪兒?”
我頭也不回地往影廳走。
大廳根本沒有出口,前方隻剩下影廳。電影票已經拿在了手裡,這麼看來,這個電影無論如何都是要看的。
影院已經明晃晃給出了線索,某種程度上來講,可比警察先生好說話多了。
他現在還有心情盤算其他,歸根到底還是當下的情況沒給他帶來直觀的危機感,雖然害怕,但不多。
接下來看看究竟是鬼之副長更可怕,還是鬼更可怕吧。
他會因為持續嘴硬而遭到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