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沒有堅持,伸出手指輕叩桌面,意有所指,“反正時間還長,不是嗎?”
離開之前,他不忘揉揉靳瑤的頭頂。
靳瑤的第一反應是,還好自己洗頭了。
翌日清早,和煦的日光還沒照到枕頭,靳瑤就被靳琪晃醒。
迷迷糊糊坐起身,她眼睛還沒張開就對着靳琪誠心誠意地保證,“好好好,今天肯定帶你出去玩。”
得到靳瑤的确認,靳琪乖乖地跑到客廳等着,完全沒發覺靳瑤把糊弄學拿捏得十分到位。
用涼水洗把臉,靳瑤走到廚房,把水煮沸後将面條下進去,一人一個水煮荷包蛋,出鍋的時候,她往靳琪的碗裡多加了根火腿腸。
快速解決完早餐,靳瑤又開始把一盆的衣服按顔色分類,淺色的先放進洗衣機,十幾年前的老牌子,沒什麼花裡胡哨的功能,就是簡單的清洗甩幹,每次運作都會發出轟隆的聲音,日複一日地勤懇工作着。
把家務忙完,已經将近九點半,靳琪的耐心已經告罄,跟屁蟲一樣靳瑤走到哪跟到哪,一邊走一邊哼哼唧唧。
他今天穿的是韋鳳梅給她買的新衣服,白色背心,牛仔過膝短褲,因為皮膚生的白,把這身衣服襯得十分好看。
鑒于小霸王的臉色越來越黑,靳瑤抓緊時間把睡衣換掉,又囫囵吞棗地塗了個防曬,趕在靳琪發火前把他帶出門。
翻包的功夫,她發現韋鳳梅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包的夾層裡塞了二百塊錢。
她已經規劃好今天的行程,上午去植物園溜一圈,吃完飯在兒童樂園玩一下午,再帶靳琪去吃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肯德基套餐,時間拿捏的剛剛好。
完美得挑不出任何差錯。
結果計劃的第一步就出了岔子,靳琪對于植物園的植物沒有任何興趣,全程靠靳瑤拉着他走,火辣辣的陽光曬得人腿腳發麻,旁邊還有怎麼甩都甩不掉的巨型蚊子。
走馬觀花繞着外圈走一遭下來,靳琪和靳瑤最大的收獲是每人身上都被叮了十幾個紅腫突起的包。
靳瑤果斷放棄離得最遠的荷花池,帶着靳琪打車去了新開的新百彙商場,坐進車裡感受冷風吹來的刹那,她才總算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找到一家重慶雞公煲解決掉午飯,靳瑤帶着靳琪直奔商場四樓的兒童樂園。
她們來得早,現在還是午飯時間,人不算多,靳琪把鞋脫掉,一溜煙不見蹤影。
靳瑤一開始不放心,就坐在外面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生怕他會和别的小孩起沖突,好在靳琪一直在自己玩自己的,和别人接觸的情況很少。
她去旁邊的自動換币機換了十個遊戲币,靳瑤全部貢獻給了抓娃娃機,結果是一無所獲。
她好像在玩遊戲這方面沒什麼天賦,甚至說是很菜,羅玉涵曾嘗試教過她一個當下很流行的手遊。
一個小時的手把手教學後,羅玉涵放棄了讓她學會的念頭,當時她的評價是這樣的:“我就不讓你去禍害其他人了,不然你這送人頭的技術分分鐘被舉報炸号。”
回去給靳琪拍了幾張照片,靳瑤打了個哈欠,準備趴着眯一會兒,從起床到現在沒閑着,也就隻有小孩子有無限的精力。
醒來的時候,靳瑤發現身邊多了一個兔子玩偶,身體雪白,眼珠明亮,看着十分眼熟,她突然想起來,是娃娃機裡她一直沒抓起來的那一隻。
玩偶的旁邊坐着一個眼熟的人,看她醒了打招呼,“還真是巧。”
靳瑤嗓音還帶着剛清醒的喑啞,“你什麼時候來的?”
“沒多久。”
江朔如果誠實地說他從七點就一直等在她家門口,又跟到這裡,靳瑤恐怕會以為他是個變态。
靳瑤摸着手中的娃娃,柔軟的觸感也觸及到了她的内心,對着江朔開口,“你知道星星的孩子嗎?”
她說完沒等他反應,自顧自說下去。
“就是自閉症,我弟弟他就是。不知情的人可能覺得這個别稱還挺好聽挺美好,實際上隻有設身處地的人才知道遇到這種情況是有多麼崩潰和痛苦。”
“其實他一直到三歲都和正常的小朋友差不多,檢查出來之後,周圍的小孩子會私下裡叫他傻子,瘋子甚至更加不堪入耳的詞,他有時候聽得懂有時候聽不懂,但他能感覺到别人對他的惡意,遇到這種情況怯生生地躲在我或者我媽的身後,每一次我都會不甘示弱的罵回去,那些話還挺難聽的,但很有效果,後來再也不會有人說閑話了。”
說到這,靳瑤停頓了一下,看向江朔,他沒有多餘的表情,但能讓人感覺到他在認真的聽,便順勢說下去。
“你肯定沒有見過那樣的我,我是說,你在學校甚至現在接觸到的我可能并不是全部的我。”
“我有時候甚至想過為什麼他會是自閉症,為什麼我會是他的姐姐,這種想法很陰暗吧。”
她選擇直接告訴他這些,就好像在說,看吧,我很卑劣很會僞裝,你才不會喜歡這樣的我。
說到這,靳瑤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語言難以建立缜密的邏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江朔說這些,也許她下意識把他當成了一個可靠的傾聽對象。
“我承認對你有好感,但說實話你可能會很難理解,我有點害怕開啟一段親密關系,因為那意味着對方需要接納一個真正的我。”
她處理情感的方式得到了韋鳳梅的真傳,很少或者很難把這些說出口,她本質上是一個有些别扭或者擰巴的一個人。
說到這,她不再言語,而江朔也終于開口,“你怎麼能确定我接受不了這樣的你呢,況且這也沒什麼。”
他察覺到靳瑤說這些可能是在釋放一個信号:我沒你想象的這麼好,你是否确定能接受這樣的我。
這意味着靳瑤真正地開始思考他們的關系,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江朔想都不想的繼續道:“而且靳瑤,我也不是完全就是你所接觸到的這樣,每個人所展現的都是他想要别人看見的。沒有人能夠完全赤裸曝光在大衆的審視和評判之下,我們不是聖人,都有私欲,都有有所保留的權利,你所說的一切都不用有所顧慮,我有充足的耐心等待你準備好。”
“那我們就先這樣接觸着行嗎?”
靳瑤長舒一口氣,她沒想到這次對話會如此順利,本來以為很難跨過去的一道坎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解決了。
“當然可以。”
時間到了六點,靳琪玩了三個多小時,體力都被消耗掉,趴在一個充氣海馬的背上睡得正香,肉乎乎的臉蛋上嘴巴微張,睫毛像兩把濃密的扇子。
江朔制止了靳瑤喊醒他的動作,單膝蹲下示意她把靳琪放到自己背上。
靳瑤覺得不妥,“不用了,這太麻煩。”
“我沒覺得麻煩,讓他睡在這裡更容易着涼。”
“那好吧。”靳瑤接受他的好意。
小家夥看着沒多高,抱起來還挺沉,靳瑤小心地把他放在江朔背上。
從商場出去,步行到一家最近的肯德基店,還沒來得及在手機上點套餐,靳瑤臨時接到韋鳳梅的電話,她要去醫院一趟,讓靳瑤先趕回去。
把電話挂斷,她充滿歉意地看了江朔一眼,“計劃臨時有變,下次我再請你吃飯吧。”
江朔沒太在意,“你的事要緊。”
靳琪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趴在一個陌生人的背上,趕緊扭動着身子想要下去。
把靳琪平穩放下來,江朔看了眼表上的時間,正要打電話催促,就接到來電。
靳瑤聽見他正在跟對方溝通他們所在的具體方位。
一個安全帽上有兩個兔耳朵的騎手小心地把車停好,手裡一個藍色雙層蛋糕,上面還圍了一圈當下流行的卡通人物,是靳琪這個年紀的男生會喜歡的風格。
事實上,這個蛋糕也确實是送給靳琪的。
江朔核對完信息,蹲着身子把蛋糕送到靳琪面前,平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小朋友生日快樂。”
靳瑤看着眼前的一幕,腦子莫名多出來個想法。
他以後應該是個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