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消酒踉跄着回了商府。
剛到府門口,便與一人撞個滿懷。
“姐姐。”
跟前人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容消酒下意識擡頭,那香腮上挂着兩行清淚,如盈春水的眸微微泛紅,直落在商憑玉眼中,惹他心頭一緊。
“姐姐,怎的哭了。”商憑玉伸手欲為她擦淚,可唯恐她不喜歡他觸碰,随即收手。
從懷中掏出巾帕,供她擦拭。
商憑玉瞧見她這模樣,心口堵了棉花似的難耐。
朝身側幾個将士擺擺手,示意他們先行離去。
緊接着,将她打橫抱起,在懷中掂了下,摟緊了些。
“姐姐,咱們回院子裡哭去。”
他語氣溫柔,帶着幾分喑啞。
商憑玉将她抱回榴錦院,沒見她再開口說一句話。
“姐姐,真不想告知我發生了何事?”
容消酒雙目空洞,倚在榻上,沒有半點要說話的意思。
劉媽媽早在報信時,便料到是這結果。
她把商憑玉叫出門外,将容消酒兩次逃婚、有靈咽氣的事添油加醋告知給他。
臨到最後,她撲通跪地:“侯爺,奴跟您說這好些話,是希望姑娘能與您坦誠相待,您可莫要生我們家姑娘的氣。”
商憑玉嘴抿成一條線,冷眼看她将戲演完。
“我怎會生姐姐的氣,我心疼還來不及。”
劉媽媽揚臉:“姑娘兩次與人私奔的事,您也不介意?”
商憑玉在她身前半蹲下:“管好自己的嘴,再讓我從你口中聽見第二回,這舌頭可就沒有了。”
“奴隻是看不慣姑娘,表面對您情深意重,實則背地裡朝三暮四……”
商憑玉山眉深皺,沒心情等她将話沒說完,便捏住她脖頸。
那力度幾乎是要将她整個喉管捏碎。
“既然你非要找死,我成全你。”
他雙眼猩紅,一點點掐滅手中人的生機。
臨了,他淡定自若地去東廂房淨了淨手。
再回寝間時,橫舟湊到他跟前,恭敬颔首:“那劉媽媽的屍骨已帶下去處置了。”
商憑玉邊走邊吩咐:“去将徐媽媽撥過來照顧大娘子。”
橫舟領命,颔首離去。
商憑玉推開寝間的門。
正巧房内的人背着包袱走出來。
商憑玉心中閃過慌亂,他雙手叉着腰,佯裝着淡定,走到她跟前問:“姐姐要去做什麼?”
容消酒掀眸,一字一頓道:“畫喜神。”
她知在衆人眼裡,給逝者畫像是極大的忌諱。
況且她又是國公之女,侯府的大娘子,畫喜神實在有損門楣。
可她不在乎,她隻是容消酒,不是誰誰的女兒,誰誰的妻子,她隻是她自己。
商憑玉擋住她去路,奪過那放着文房四寶的包袱。
容消酒娥眉微颦,仰頭看他:“你……”
果然,要來阻止她了。
就聽他啟唇,聲音溫沉如玉:“我陪你去。”
容消酒聞聲,心頭一動。
隻寥寥幾個字,卻渾似一陣洶湧的風,輕易攪亂她心神。
兩人并肩行在路上,臨到容府門前,商憑玉忽地停下腳步。
他轉頭瞧着容消酒,正色啟唇:“有些事姐姐不願說,我也不勉強。我隻想讓姐姐清楚,有我在,我必會護你周全。”
“姐姐想去做甚,隻管大膽去做。”
容消酒揚臉,稍稍一擡眼便跌進一泓明澈眸裡。
她臉有些熱,趕忙垂頭,眼睛往别處瞥去。
“那便多謝公宜弟弟好心。”
她以“弟弟”相稱,生生與他劃開界限。
縱是她方将有過動心一瞬,卻不足以沉淪。
她十分清楚兩人并非一類人,他有他的功名殿,她亦有她的自在屋。
商憑玉長身一頓,眸色暗淡下來,卻隻一瞬,他恢複如常。
兩人入了容府,守門人十分機靈地跑去給柳七蝶報信。
風鈴院正房内,容汀芸正敷着紅腫的半張臉。
淬了毒一般的眼神瞪得老大,咬牙間那用來敷面的熟雞卵被她捏碎成泥。
“容消酒,竟然敢打我!”
她從生下來便被母親百般寵着,在家一向唯我獨尊,對容消酒也不過表面客套。
從來都是她叫容消酒吃虧,那容消酒别說打了,連罵都不曾罵過她。
“還真是嫁了好門第,開始狗仗人勢起來了。”
她越想越氣,到最後幹脆長袖一揮,将案上的杯盞盡數掃落在地。
守門人過來報信,卻不見柳七蝶,隻好來見容汀芸。
“姑娘,大姑娘帶着侯爺入府來了。”
容汀芸冷哼:“她還有臉再來。”
說罷,她起身,懶得去尋母親,自己徑自出了院子。
*
容府柴房外圍滿了小厮,見容消酒來,紛紛讓出一條道。
她從商憑玉手中接過包袱,将内裡放置的筆墨紙硯盡數擺放出來。
管事的小厮上前,朝兩人抄手唱了喏,恭聲詢問:“不知大姑娘再過來所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