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消酒再睜眼,便覺周身被繩索束縛着。
手臂因捆得過緊而發麻,隻得癱在原地,等那酥麻勁兒過去。
她掀眸張望,四下漆黑,隻一豆點燈火沉沉燒着,散出缇紅色的光。
身下木闆搖搖晃晃,帶着“吱呀呀”的輕響,還能隐約聽見一浪浪地水流聲。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置身在船艙内。
“醒啦。”忽地,室内唯一的燈盞被人檠起,湊到她臉前。
借着昏暗光線她能瞧見一個肥圓的腦袋,正呲着鑲金的大牙朝她樂。
“你可知我身份,竟敢公然綁架。”她雙眸冷凝,說話時因激動有些破音。
“你不就是那國公府的大姑娘,侯爺的未婚妻。”
這人不疾不徐道她身份,顯然對此無所畏懼。
“你曉得,竟還敢胡作非為。”
“有人花了高價錢,命爺處理掉你這個禍患。任你如何尊貴,爺也不能跟錢過不去不是。”
容消酒皺眉,她從未與人結怨,能這般對她的,隻有那位繼母。
她眉梢一凜,放緩了語氣,試探問:“她給多少,我雙倍如何?”
“小美人不必白費口舌,爺既已答應替人辦事,斷不會随意變卦,壞了道上規矩。”
他不松口,容消酒也懶得再周旋,雙手嘗試用力撐大繩索,讓手腕松緩些。
“勸你認命,好吃好喝好上路。”
這人說着,将燈盞放置地上,從案上拿來了食盒。
“你手被綁着,爺便好心,親自喂你。”他舀了勺菜粥遞到她唇邊,貪婪地望着她瓊臉,笑得獕猥,“來,小美人。”
容消酒皺眉張嘴,剛含住便吐了他滿臉。
“哎呀!”男人面目皺成一團,甩了粥碗趕忙起身。
邊拿袖子擦臉,邊嗔怒道:“好狂的美人,敢吐爺一臉。”
容消酒冷笑:“要殺便趕緊殺,我死也不吃你的東西。”
既然怎麼着都是一死,那她甯願有骨氣的死。
“打住!可别砸爺招牌,爺可不做殺人的勾當。”男人激動擺手。
“那你還說上路?”
“爺是說上路,可沒說是送你上黃泉路,你這小娘子想誣陷爺不成。”
容消酒冷笑出聲:“倒還成了我的過錯了。”
“可不是,爺隻管将你丢到壽州自生自滅。教你這輩子也回不了京,再也做不得那什麼侯府大娘子。”
聞聲,容消酒眉梢一揚:“去壽州啊?”
這人以為她怕了,冷哼一聲:“怎麼,知道怕了?你個弱女子身無長物又無依靠,待在那兒可比死更難受。”
容消酒輕哼一聲,淡淡瞥他一眼:“不早說,拿飯來。”
她可巴不得趕緊去壽州。
男人捂着半邊臉,瞪圓了小眼瞧向她。
不情願地将食盒朝她跟前踢了踢,提防地後退幾步。
她早餓得前胸貼後背,看了眼食盒内的菜品,遂仰起頭:“你不喂,我當如何用飯?”
男子臉色一白,總覺她突如其來的變化,另有陰謀。
咬咬牙走到她跟前,解放她一隻手,任其自行用食。
*
距容消酒失蹤,已過去一天一夜。
容府卻沒走漏半點風聲,照常準備着婚事。
天才蒙蒙亮,宜章巷便早早圍滿了人。
整條巷子張燈挂彩,鑼鼓齊鳴,散着一派喜氣。
就連道路兩旁栽種的桃花,也籠着濕霧換上嬌妝,替這大喜之日擎天幾抹秾豔。
容府風鈴院内,容汀芸站在長身銅鏡跟前,雙手張開,任由女使将一層層的青色婚服往身上套。
“我的女兒果真是最嬌俏的,這婚服穿身上,當得起絕色。”
“任哪個俊俏兒郎瞧見了,都得拜倒在我兒的石榴裙下。”
柳七蝶站一側笑盈盈看着,唇邊是壓不住的笑意。
容汀芸點着紅妝,本是娴雅溫柔的妝面,卻忽而露出極違和的惶恐神态:“母親,女兒…還是有些怕。”
“莫怕,萬事都有母親頂着。”柳七蝶走上前,握緊自家女兒的手,寬慰道。
若是能讓自己女兒事事如願,别說害一個容消酒,便是害一萬個她也照做。
容汀芸聞聲,紅了眼眶,哽咽道:“母親,沒有你,女兒…女兒就是廢人一個,這世上也就隻有母親肯為女兒打點一切。”
柳七蝶鼻頭一酸,擡手為她擦拭淚痕:“吉時就要到了,可不能再哭花了妝。”
容汀芸颔首,接過旁側女使遞将過來的手帕仔細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