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來的?”若不是她從小就和銀子打交道,定然是分辨不出的。
“前兩日我在街上遇見劉五公子與一老媪争執,那老媪将他給的銀子全丢進了一旁的火盆中。臨走的時候我偶然瞥到,我發現這些銀子色澤有些不對,便叫繡鸢撿了回來。”
虞恺姗姗來遲,進門便聽見她這番話:“你的意思是,這是僞銀?”
虞悅點頭,“前朝發生這事距今已有百餘年不曾再有僞銀,不知是誰膽大包天,冒着誅九族的風險也要造這僞銀。”
“大朔國庫虧空,戰事不斷,賦稅沉重。陛下大興土木,修建道觀,百姓早已怨聲載道。他們沒有其他的途徑搞錢,隻能犯險造僞銀。”虞峥沉聲道。
王清和接道:“不知道現在的僞銀已經流通了多少,若是再多下去,擾亂流通秩序,所有商品價格上漲。百姓手中本就沒錢,連糧都買不起會大規模鬧饑荒,産生流民,燒殺搶掠,天下大亂。”
虞恺點頭贊同:“明日早朝我會上報朝廷。”
“不可。”虞悅出聲阻止,“銀礦屬朝廷管轄,禁止民間私人開采,這些銀錠隻能是從鑄錢監中流出的。敢這樣做的人不可能京城沒人給他撐腰,倘若他身處朝堂,隻手遮天,百般阻撓,銷毀證據,豈不是錯失良機。我們先不要打草驚蛇,在查清楚前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王清和攥着帕子面色凝重:“明日我先去趟錢莊,看看有多少銀子是有問題的,我先置換出來,以防流通出去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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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虞悅坐在水巷茶館二樓捧着茶碗樂不可支。
樓下人聲鼎沸,從窗邊正好可以看到的小河橋上堆滿了人,紛紛向下探頭探腦。周邊裡三層外三層都圍滿了人,墊着腳往前伸脖努力看,後面的問着前面的發生了什麼事,前面的笑着向後傳話。
隻聽河邊穿來怒吼聲:“到底是誰陰老子!老子一定殺了你!!!”
定睛一看,一個隻穿着裡褲的男子,全身濕透,頭發亂七八糟地粘在赤裸的上身,發絲間還挂着水草和泥巴,艱難地捂着上身無能怒吼。
圍觀的百姓們竟無一人對他施以援手,一個個臉上都是新奇和嘲笑。
因為他就是如同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劉浚。
劉浚屁股挨了闆子後連續幾天都睡不好,昨晚卻睡得很沉。睡着睡着突然感到一股冷意,想醒來蓋上被子但不敵睡意,再次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好像睡了很久,直到陽光照進屋裡,耳邊依稀傳來喧鬧聲,越來越吵,越來越吵。
他沒好氣地睜開眼,要出去将那些吵鬧的下人臭罵一頓。
在強烈的陽光下,他的眼睛勉強眯開一條縫,赫然映入眼簾的除了藍天白雲,還有橋上人頭攢動,眼神帶着驚奇俯視他的人。
好多人。
劉浚的腦子刷一下變得一片空白,平時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床幔,不是這樣的。
他在哪?
他擡手想遮住刺眼的陽光,揚起的手上帶起滴淌的水流落在臉上,他瞬間驚醒,才發現自己大半個身子都被浸在了水中,隻留頭肩斜躺在河邊的濕地上。
他驚聲尖叫,對看熱鬧的人高喊“拉我一把”卻無人回應。隻能靠自己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往岸上爬,而他上身一浮出水面便把幾個圍觀的姑娘吓得尖叫一聲扭過頭去。
他不明就裡地低頭一看,自己竟隻穿着裡褲!
離開水中立刻感覺到冷意,他哆嗦着嘴唇,光着腳在寒風中顫栗,隻能用手臂環抱住自己的上半身。
滿腔的怒意大過羞意,他已經失去思考的能力,依着本能憤怒地對圍觀的人大吼:“誰幹的?到底是誰幹的!?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虞悅和繡鸢捂着嘴在二樓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出來了。
繡鸢用指腹拭去眼淚,氣還沒順勻,就問身後的暗衛開陽:“你到底給他下了多少迷藥,到辰時正刻了才醒?”
開陽不好意思地咧開嘴,露出兩顆小虎牙,“我也不是有意的,這不是和劉府離得有些遠,怕他中途醒了,保險起見就多吹了一管迷煙……”
虞悅沖他伸出一個大拇指:“很好,這個時間正是熱鬧的時候,圍觀的人越多越好。”
不枉她起個大早,連晨練都擱置了跑來圍觀。
河邊,離劉浚最近的一人突然高呼:“你們快看,他身上怎麼都是傷啊!脖子上似乎也被人掐過!”
衆人争先恐後墊着腳看向劉浚,隻見他脖子中央一圈紫紅的扼痕,身上一塊塊紅紅紫紫的斑痕,似乎是掐出來的。
人群中又爆發出一聲驚呼,帶着恐懼:“啊!不會是冤魂索命吧!他那個小妾不就是被他虐待,掐脖而死的!”
“我也知道這事!說起來今日似乎是她的七七還魂日,天啊!”
“定是冤魂覺得判決不公,親自來找他索命來了!”
圍觀百姓霎時炸了鍋,争先讨論起來。
劉浚聽到後一下子臉色蒼白,血色全無,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脖子。觸碰的刺痛感似乎灼傷了他的手,一下子彈開,六神無主地低聲搖頭,嘴裡不停念叨:“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