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還是來了。
在賀霁忱手下做事,最忌諱的兩件事。一是背叛,二是隐瞞。
他不敢犯忌諱,于是隻能如實道來——
喝了,也問了些話。柳玉宜什麼都不知道,将他的底透了個一幹二淨。
賀霁忱聽罷,沉默良久。
“喝了藥,卻還要同旁人喝酒。”
賀霁忱低聲呢喃。
他耿耿于懷的事,邵衛聽不懂。
“可有其他交代?”
邵衛忙點頭,“有,她說,呃……公子您聽了别生氣啊。”
男人沒說話,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走至近前,目光淡淡落下。
邵衛輕咳了聲,頂着壓力道:“她說,若您下回再去,讓屬下往裴府送個信。”
他瞅着面前人神色古怪起來,心裡愈發沒底,手指摳了摳臉,試探道:“這……公子,您看屬下要照辦嗎?”
賀霁忱默了半晌。
他擡頭望向外屋的圓桌。
桌子上還擺着兩盞酒杯,是方才他與馮主簿對飲時用的。
他推開房門,站在檐下,仰頭望向高不可攀的月色。
雖不知自己在她心裡究竟是什麼位置,但總不會是她嘴上說的那般重要。這回應該也是随口一說吧,一時好奇,一時興起。
賀霁忱淺淺笑了聲,似是在自嘲,“不必,下去吧。”
邵衛颔首答是,退至院中,忽又想起什麼,頓住腳步。
他折回到主子的面前,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奉了上去。
“這是屬下替您收拾屋子時發現的,應是有人不慎遺落。”
“有人”二字他說的含糊,但心裡已經隐約猜到其名姓。
邵衛将裹了物什的手帕擱在男人手中,片刻不敢停留,眨眼間消失在夜色裡。
賀霁忱注視着掌心之物,呼吸紊亂了一瞬,微阖眼,徐緩呼出一口氣。
穹宇圓月高懸,皎潔如淳淳流水。
一顆紅豆大小的绯色玉石耳墜,靜靜映在男人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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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光殿外,冬芽瞳孔中照出一輪紅色的圓月。
她高舉起手臂,眯着一隻眼,仰着頭,對着月亮比劃着手中的山楂果。
她将紅通通的果子拿遠,遠處的圓月便露出了一圈散發着昏黃光暈的金環。
放得近了,金光圈一點點縮小,直到消失不見,完全被果子遮擋住。
冬芽樂此不疲地反複移動手臂,一邊玩着遮月的遊戲,一邊樂道:“感覺今晚的月亮比中秋那日還好看,說明一定有好事要發生。”
胳膊酸了,冬芽沒盡興地垂下手臂。
月亮又變回了金黃色。
姜雪無精打采地趴在院中石桌上,聽到冬芽的話,憂愁地歎了口氣。
“好事發生麼……若真如此倒好了。”
“殿下,您覺得賀公子還會再去茶樓嗎?”
竹瀝将薄毯疊好,放在床腳,捧了杯熱茶走進院中。
姜雪神色疲倦,悶悶不樂,“大概不會。”
“那您為何還要同邵老闆那樣說?”竹瀝将解酒茶遞過去,“殿下沖動了。”
姜雪抿茶的動作一頓,擡頭,目光疑惑。
竹瀝道:“邵老闆和二爺的關系匪淺,二爺如何不知?這事瞞不住。”
“您在姻緣一事向來冷淡,您裴家那幾位舅父舅母和兄嫂們,回回都念叨您,這回聽着點風聲,可不格外上心?”
“二舅舅知道就知道了,”姜雪眼睛一閉,“顧不上那麼許多。”
大不了就是明天裴府來人問她怎麼回事,她如往常那般敷衍敷衍便罷了。
她不像賀霁忱,有個絕頂聰明的腦子,能事事時時運籌帷幄。
眼下當務之急,一要讓賀霁忱回心轉意,二要應付皇兄那邊,這兩件事已經夠心力交瘁,實在無法再顧忌裴家長輩們的心情。
“殿下,舟公子方才差人來,說二爺已在去驿館的路上了。”
姜雪蓦地轉頭,目光震驚,“去那作甚?!”
“說是要相看外甥女婿。”
姜雪:“……”
這不是添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