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環是在一間空蕩蕩的和室裡醒過來的，十八疊的榻榻米房間正中鋪了一床柔軟的褥子，明亮的月光從障子外透進來，讓他勉強看清自己的處境。

身上那種輕飄飄的感覺已經消失，力量也重新回到身體裡，這種安穩的感覺就好像以前待在戈薇身邊一樣。

是奈落帶他去找戈薇了？

這時候日暮環才驚覺手腕上空蕩蕩一片，他猛地坐起身，一枚四魂之玉碎片從他胸口滑落到被褥上。

他的咒力熟練地順着流淌進碎片中，再自碎片而出回到他的身體，仿佛血液在經過一個不可或缺的器官。

室内隔扇在這個時候突然拉開半人寬的縫隙，一隻赤紅色的眼睛自内與日暮環對視：“你和四魂之玉是什麼關系？”

日暮環将碎片拿在手裡把玩，将碎片抛起又接住，“之前隻是猜測，現在好像可以确定了。”

碎片就如同冰晶一般在青年掌心融化，下一秒又重新凝聚在他面前：“它應該是我的一部分。”

難怪之前覺得日暮戈薇有哪裡不同。

此時此刻日暮環才意識到，如果他就是四魂之玉，那麼對戈薇天生的保護欲，本質上是因為想要保護自己的一部分。

能夠無限制吸收邪氣、擁有實現願望交易靈魂的生得術式也就說得通了。

但他理應是個人的。

普通人類的身體，擁有從出生到現在的記憶，就連六眼都沒能看出不對。

隔扇後的半妖得出結論：“你确實是個人類，但靈魂誕生于四魂之玉，你沒辦法長時間與它分開。”

“應該就是這麼回事。”日暮環把碎片抛出，“你看起來很想要這枚碎片，鬼蜘蛛先生。”

隔扇在這一刻完全打開，身穿藏藍色和服長發男人擁有一雙完整的紅色眼睛，他單手接住四魂之玉碎片：“你怎麼分辨的？”

“靈魂不同。”

日暮環從被子裡出來伸了個懶腰，他身上被換了一件純白和服睡衣，“奈落被我帶去現代之後，鬼蜘蛛肮髒的靈魂應該更符合四魂之玉的喜好，現在能占據上風也很正常，你大概并不想讓他重新回到你的身體裡吧。”

鬼蜘蛛摸了摸自己右眼，“半妖本就是殘缺，這隻眼睛看不到東西，他不回到這具身體裡我的力量會更加弱小。”

“随你，但你們的靈魂力量現在差異隻會更大，重新融合不是完全被封印就隻剩下被他吞噬這一個下場。”日暮環居高臨下看向這個和奈落長得一模一樣的半妖：“你應該也知道吧。”

鬼蜘蛛冷笑，“四魂之玉更喜歡邪惡的靈魂，你怎麼知道我不能赢？”

日暮環用關愛的眼神看他：“那你之前赢了嗎？”

“或許我應該早點殺了你。”鬼蜘蛛提起刀走進房間，一步步靠近。

“夠了，住手。”房間另一邊的隔扇打開，獨眼的奈落跪坐在原地，身上和服淩亂雙手吊高，纏繞着一層層蛛網似的觸手，不斷被汲取妖力。

日暮環看到美人落難，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摸手機，才意識到被換了衣服，“可惜。”

和五條悟待久了，日暮環自認為自己的缺德應該是被影響到，看到奈落生氣的表情才找補道：“怎麼搞這麼狼狽？”

奈落閉了閉僅有的右眼，講述融合記憶後才知道的信息：“裡陶将桔梗複活了，鬼蜘蛛的意識在見過桔梗後，搶奪了我的身體。”

“搶奪？當初我将靈魂交易給妖怪們，就是為了得到可以自由行動的身體，這本就該是屬于我的身體！”鬼蜘蛛揚起刀刃朝日暮環劈下。

後者就地翻滾來到奈落身邊，“那麼這位裡陶是？”

“鬼女裡陶，一個能用墓土和鬼術複活已死之人的人類，妄想複活桔梗幫她找四魂之玉，現在已經死了。”

但桔梗确實被她從亡靈國度拉回，拖着墓土制作的身體靠吸收死魂在人世間苟延殘喘。

日暮環拍手，勸導鬼蜘蛛：“那不皆大歡喜嗎？你現在可以去追求桔梗了。”

“那個巫女怎麼可能看上這種醜陋的靈魂。”奈落說完立刻被一根枝條貫穿心髒，發出吃痛的痛呼。

“你說你現在惹他幹嘛？”日暮環扔出一點火星，那灼燒靈魂的痛楚讓鬼蜘蛛心有忌憚，立刻收回蛛網。

觸手抽離，奈落在日暮環的咒力支持下修複好身上的傷口，撫平和服上的褶皺，“他不敢吞噬我，好不容易見光的老鼠，怎麼敢讓主人回家。”

“那你還被他捆着吸，我之前給你的咒力都快沒有了。”

通過生得術式建立聯系的靈魂狀态在日暮環眼中一覽無餘，站在他身邊的奈落雖然虛弱殘缺，但靈魂中已經沒有了人類的部分。

鬼蜘蛛有意識排斥屬于奈落的靈魂，後者也渴望獨立出來成為完整的妖怪，竟然讓原本交融的靈魂在此時泾渭分明。

看到這樣的結果，日暮環真誠恭喜道：“好消息，你現在已經從半妖變成了殘疾的妖怪！”

奈落：“……”

“完整的妖怪又如何，你現在是何等的弱小。”鬼蜘蛛聞言卻笑起來：“不過是我不要的部分，現在我才是奈落。”

“轟隆！”

就在這時，寂靜的房間外突然想起怪異的轟鳴，腳下也傳來詭異的震動。

鬼蜘蛛随手扔掉太刀，身形消失在隔扇後，唯有話音還在房間裡回繞：“好戲開場了，殺死你這種事還用不着我親自動手，你該親自為五十年前殺害桔梗而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