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似乎也有點慌亂,立刻跳下車檢查了一陣,車身似乎沒什麼太大的損壞,于是朝着車窗喊道:“路上有亂石。公子,殿下,您二位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看沈攜玉沒什麼大礙,謝琰才道:“無事,走吧。”
馬車繼續行駛。
沈攜玉捂着被颠的嗡嗡作響的腦袋,若有所思道:“在馬車上睡着怕是很危險,遇到颠簸太容易摔下床了,我覺得是不是應該改進一下?”
謝琰問:“你想怎麼改進。”
沈攜玉敲了敲床闆,有了個主意:
“要不要拿條粗繩,把我綁在這張床上試試?”
“——最好綁的緊一點,這樣遇到颠簸就不容易滾落了。”
謝琰:“……”
謝琰閉上了眼睛:“很好的提議,下次不要再提了。”
“為什麼?”沈攜玉自顧自地已經躺了下去,身體幾乎陷進了柔軟的床墊裡。
“看着我,我是在認真幫你出主意。”
半晌,謝琰睜開眼,沉默地扯出兩條扁長的繩子一樣的東西,繞過沈攜玉的腰身,在他的大腿上繞了一圈,“咔哒”一下将末端的金屬鎖扣給扣上了。
“……你是想要這樣?”
“對,就這樣。”
沈攜玉有點詫異,沒想到謝琰早就想到了這一層,車上還真的準備了。“怎麼不早點拿出來?”
謝琰平靜地幫他整理着:“殿下,如果我早拿出來的話,你肯讓我綁在你身上試試嗎?”
沈攜玉答道:“當然不肯。”
等謝琰幫他完全綁好,沈攜玉嘗試着掙動了一下,确認繩子的牢固程度。粗繩勒進了寬松的衣服裡,勾勒出腰身的輪廓,随着他的動作,又深深地嵌進了大腿根部的肉裡。
“腿上有點緊。”他擡頭問看向謝琰,“阿琰,能不能幫我弄開一點?”
然而後者并沒有回應他的請求。謝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挪開了視線,并且不願意再往這邊看了。
……
沈攜玉悶頭睡了一覺。果然,用繩子把身體固定在床上之後,他睡的穩穩當當,一路上都沒有被颠醒。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時分了。一睜眼,迷迷糊糊地就和謝琰對上了視線。
沈攜玉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時候,那人是不是一直在看自己。謝琰平靜地挪開了視線,沈攜玉也沒太在意,他解開了身上的鎖扣,起身坐到窗邊,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
馬車已經進入了深山,放眼望去,目光可及之處看不見屋檐,隻有最原始的森林和巨樹,鳥獸自由穿梭于林間,遠處巍峨的崇山峻嶺綿延不絕,就像是一處人迹罕至的桃源。
“已經到北淮山了。”
沈攜玉望着窗外,對謝琰說:“淮南王一脈的家族墓地就在北淮山的西坡,我來過三五次。”
謝琰道:“隻來過三五次嗎?按理說,殿下應當每年都來。”
大啟朝承襲周禮,注重禮儀和祭祀,皇室和諸侯王們每年都會在家族陵地,舉辦隆重的祭拜儀式。
沈攜玉無奈地笑了笑,委婉道:“父王、夏侯氏還有沈肇那些人,倒是每年都要上北淮山祭拜先祖。但我腿腳不便,隻來過屈指可數的幾次。”
“腿腳不便……”
謝琰想想也知道那隻是借口,看向沈攜玉:“他們連車馬都不給你準備?”
沈攜玉歎了口氣,謝琰算是親眼見證過他年少時的窘境的,他也沒想隐瞞。
“你也知道的,那時候我在王府裡什麼地位,哪裡有人會給我安排車馬。隻能看有沒有哪位夫人好心,車上還有空餘的位置,願意捎帶上我的。”
想到這裡,沈攜玉看了一眼謝琰。“說起來,這一回,我也是讓你給‘捎帶’了。”
好在輕舟已過萬重山,他提起年少時那些灰暗的日子,神情中已經不再有痛苦了,語氣輕松的像是在說别人的故事。
天黑之前,馬車終于停在了陵園外。
在這片荒山之中,在這最原始的密林裡,突兀地嵌着一片金碧輝煌的建築。
——這些都是陵墓的地上建築,主要供後人祭祀使用。
老王爺的靈柩被暫時停放在了寝殿,随行的親眷們則在隔壁的便殿休息,暫住一晚。
自古以來,帝王權貴總是希望自己死後,還能享受和生前一樣的待遇,淮南王也不例外。眼前這些陵寝的地上建築,幾乎完全是按照淮南王府的樣子複刻的。
沈攜玉先是覺得有點熟悉和親切,但很快又覺得陰森。這裡雖然跟王府的布局很像,可所有的屋子裡都太空曠了,看起來黑洞洞的,完全沒有活人的氣息。
謝琰攙扶着沈攜玉,兩人一同經過神道,往便殿走去。
謝琰望着前方的山丘,說道:“老王爺的陵寝,看樣子規模不小。”
沈攜玉點頭:“嗯,父王的陵寝,從他還是世子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修築了,斷斷續續的修了幾十年。”
可以說,除了在規模上不敢逾制,這座陵寝内部的窮奢極欲,并不比天子的皇陵差。
沈攜玉也擡眼看向正前方黑壓壓的山丘:“以前他們不帶我來這裡,其實我巴不得,總感覺這邊陰森森的,沈肇有一回半夜起來如廁,也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吓暈過去了,夏侯氏連夜請了十幾個道士來給他叫魂……”
謝琰沉默了片刻,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忽然想起了一件關于北淮山陵地的事。”
沈攜玉似乎對腳下這片土地上發生過什麼,毫不知情:“什麼事?”
謝琰歎了口氣:
“是一百多年前的舊事了。”
“初代的淮南王,也就是你的先祖,在壯年就身染重病去世了。病逝之前,他心中極度不甘,下令讓三十多名姬妾和侍從殉葬,将他們全部活活地勒死,一同埋在了這片山裡。”
“從那以後,北淮山一帶就經常有鬧鬼的傳聞了。”
聽他這麼一說,沈攜玉覺得滲人:“嘶,我從前怎麼沒聽說過?”
謝琰搖頭道:“畢竟是你家的老祖宗,王府裡大概沒有人敢議論。”
沈攜玉倒吸了口涼氣,皺緊了眉,若有所思道:“有道理。别說是老祖宗做的事了,就連沈肇幹了什麼缺德事,都有父王和夏侯氏給他擦屁股,根本傳不出二裡地。”
“是嗎。”
謝琰面色平靜道:
“不過沈肇今日扶不動棺材,差點把他親爹給摔出來的事,應該很快就能名揚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