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來自那爾迦人在戰鬥的嗡鳴與呓語,珀珥卻在精神力的湧動下,“看”見他們的曾經——
【保……護……】
【……是、媽媽……】
【保護他。】
【擋住……獸潮……】
【誓死擋住……】
蟲巢之母消失的幾百年,那爾迦人已經不再奢望自己能夠得到“母親”的安撫與擁抱,他們自出生起便奉行帝國規訓,他們是戰士、是兵器,也是随時會犧牲的消耗品。
戰死對他們來說是常态,是那爾迦人誕生起就接受的結果。
可沒有誰是天生就應該被犧牲的啊……
珀珥聽到了那爾迦人自靈魂深處發出的痛吟。
那是狂化侵蝕和異獸攻擊同時作用在身上的痛苦,SSS級沙蟲的咆哮如上萬根針刺入他們的大腦和精神力,每一次抵抗都是嚼碎了劇痛的隐忍。
珀珥臉上蹭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沾到的污迹,他長發狼狽地垂落在身後,毛毛躁躁随風浮動着,腦袋微仰,淺藍色的眼瞳完全沒有焦距,隻剩下一片空茫。
安靜到了一種不正常的程度。
可控停留時間還有8秒。
奧洛維金距離戰艦接納口還有90米,而他周身挂着血痕,有些深可見骨,均是禽類異獸的鳥爪所留。
他完全撐開翅膀,擋住了不停攻擊的禽鳥,龐大的原始形态驟然拟态成人,用手臂牢牢護住懷裡的小蟲母,形成了一道由血肉構成的盾牌。
下方的SSS級沙蟲,也在剩下的這8秒裡,引發了新的狂暴狀态,異獸潮攻擊得更厲害了。
同一時間,無力靠在奧洛維金懷裡的小人造人忽然淺淺地笑了一下。
這個笑容消失地太快了,即便是奧洛維金都沒能看清。
他隻在呼嘯的風聲、5秒的倒計時,以及最後的10米距離裡,很清晰地聽到了珀珥的聲音。
他說——
“謝謝你們。”
很輕很輕。
飽含着一種柔軟的、卻又莫名讓人想哭的情緒。
奧洛維金失神一瞬,可身體本能還記得将懷裡的小家夥往戰艦内送,避開下方的混戰。
但也是那一瞬間,他的身體被另一股反向的力量上彈開、抛向戰艦接納口,被抱在他懷裡的小家夥則直挺挺下落。
那一刻,奧洛維金終于看到了珀珥的眼睛。
向下落的小人造人似乎沒有任何的恐懼和害怕,神情空茫脆弱,像是看到了一個很喜歡的玩具,卻又因昂貴的價格而不敢伸手碰觸,隻隔着玻璃安靜看着。
他的眼裡蓄滿了淚水,卻沒有流出來,連哭都安安靜靜,如同被抛棄的幼獸。
他在下墜。
而屬于蟲巢之母、屬于那爾迦新王的精神力則瞬間暴漲,自那具小小的身體内鑽出來,一股一股如飓風湧動着。
強大又難控的力量頃刻間席卷了整個異獸潮覆蓋的範圍,近千米高空下落的少年四肢單薄,寬松的衣擺被風兜起湧動的波浪,卻一點一點滲出了鮮紅的血色。
或許是脆弱的人造人身體承受不住磅礴精神力的重壓,珀珥的身上出現了很多、很多,如瓷器碎裂紋路一般的傷痕,一直向外滲着血絲,似乎隻要再多施加一點力道,就會瞬間散落成碎片,拼都拼不起來。
但與這具可憐軀幹對比鮮明的,則是籠罩了全部異獸戰場的精神力。
SSS級的沙蟲僵在原地,不住發出粗啞的嘶鳴,但這一次被它号令、控制的異獸卻毫無反應,隻愣愣立在原地,黝黑無光的眼瞳中映出了高空中那抹下墜的身影。
這股湧現出來的精神力強橫無比,繞過戰場内的高級那爾迦人,如數千噸強壓砸向SSS級的沙蟲,那幾乎傾盡了珀珥全部的意識。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他隻知道自己讨厭那份“天生就該犧牲”的規訓,便想着試一試,回饋這份被那爾迦人賦予錯對象的愛意……
砰!
上一秒還嘶吼着陷入狂暴的巨型沙蟲炸成了一灘血肉,澆淋在高級那爾迦人和異獸潮的身上。
在鮮血披身瞬間,從僵持狀态脫身的那爾迦人不約而同地往下落點追了過去,試圖接住下落的蟲巢之母。
但比他們更快的是一抹絨白。
在珀珥力竭後精神力散去的瞬間,他被裹挾着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失去意識前,有誰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
那人說——
“睡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