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深處,皲裂的大地像幹涸後的血管脈絡,風化的巨型動物骸骨如山如巒矗立在黃沙之間,宛若一處末日之下的白骨宮殿。
一頭異獸正好路過。
這是一隻與菌毯共生的巨型星雲犬。
它側歪腦袋,黑不見光的眼珠緩慢轉動,鼻頭微抽,捕捉到一抹甜膩的香味。
外形與狼一般的共生種異獸尋覓氣味,在枯樹後發現了一個蜷縮着的純白色幼崽。
大概是受輻射影響的畸形體,四肢纖細,身上無毛,裹着個破破爛爛的布。
唯有腦袋上的絨毛很長,幾乎覆蓋半截身體,枯白毛躁,被黃沙掩埋大半,蜿蜒出一道蒼白的河。
他很香。
比這頭異獸吃過的任何血肉都香。
星雲犬抽動鼻頭,烏黑的能量護甲如鱗片一般防護在周身,足以卷碎低等冒犯者的血肉。
在靠近之際,它垂頭将俯趴的白毛幼崽用嘴拖了出來。
體格健壯的異獸看起來過于大隻了。
它的腦袋幾乎有幼崽體長的三分之一,被菌毯鋪陳的毛發像星霧一般湧動着生命迹象,瑰麗之下透出幾分荒漠頂級獵食者的兇殘、詭異。
太香了。
怎麼會有這麼香的東西呢?
甜膩的香氣勾起異獸的食欲,被菌絲深入的胃部血肉收縮,口腔分泌唾液,眼裡流淌出貪婪與渴望,在天光大亮的沙漠環境中透出幾分懾人的詭谲。
想吃、想吃想吃想吃!
食欲催促着星雲犬亮出的獠牙,一點一點下壓,直到距離幼崽的脖頸僅一厘米。
忽然,被黃沙埋着的細白手指顫了顫。
在鋒利的犬齒抵在幼崽的頸側時,珀珥那顆屬于人造人的劣質心髒恢複了躍動。
沒、沒死掉嗎?
……珀珥記得自己第七次被退回後,被拍賣行的老闆送到處理廠銷毀了。
老闆說他是賠錢貨,是賣不出去的瑕疵品。
記憶回籠,在大腦蜂鳴的陣痛裡,珀珥睜開了那雙看不見丁點光的眼睛。
緊貼脖子的觸感讓小人造人一驚,他觸電似的後靠蜷起,赤裸的腳趾微扣,連無神的眼瞳都收縮了一瞬。
他愣了半秒鐘,呼吸輕不可聞。
無法視物的黑暗世界裡,珀珥對一切觸感都充滿彷徨。
至于那頭因獵物突然坐起而被驚到的異獸,則歪着腦袋,漆黑無光的眼睛倒映出了蒼白色幼崽的影子。
香味似乎……更濃郁了?
異獸舔過嘴周的短絨毛,吐息滾燙,又一次張開嘴巴,沖着這抹甜滋滋的小糕點追了上去。
而眼睛看不到的小人造人也擡起手臂,試圖接收外界的信息。
于是很恰巧地,獸類濕漉的鼻頭與珀珥懸空的手指正好相觸。
不論是異獸星雲犬,還是人造人都僵了一下。
前者漆黑的眼瞳中恍惚流轉過微不可察的光,後者“嗖”地收回手腕,蜷起的手指因獸類溫熱的吐息漫上一層薄紅。
溫熱的,柔軟的。
不疼,有點兒癢。
懵懂的小人造人眨了眨眼睛,嘴巴微張,有些茫然,似乎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是、是……什麼呀?”
他的聲音又輕又細,像是被吓過頭的流浪小貓,隻敢瑟瑟縮縮發出一點點“喵嗚”聲,生怕自己的動靜會惹來路人的厭煩。
但這裡并無人應答。
在珀珥等待之際,兇猛的異獸古怪地抽動鼻頭,又一次張嘴露出鋒利的獠牙。
它并不打算放過這隻獵物幼崽。
利齒的陰影靠近,足以料見慘劇。
千鈞一發之際,懵懂的小人造人大着膽子,又伸手摸了過去,正好握住一截尖角狀的硬物。
甚至那落在異獸犬齒上的指腹,還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
準備大快朵頤的異獸:?
齒根被人造人柔軟的皮膚蹭得發癢,異獸下意識卷了卷濕熱的舌面。
正好舔到了珀珥的指尖。
好甜!好香!
紮根異獸體内的菌絲顫了顫。
珀珥則卷曲了手指。
又軟又暖。
這份觸感很舒服,引得沒見過什麼好東西的小人造人生出了一絲渴望。
他輕咬下唇,給自己壯了些膽量,這才細聲細氣問道:“可、可以摸一下你嗎?”
被握住利齒的異獸自然沒法回應,它甚至做好了咬斷獵物手腕的準備。
握在野獸牙齒上的手微動,避開相合一半的犬齒,轉而落在異獸下巴上。
毫無縛雞之力的手,就那麼輕而易舉地穿過了星雲犬周身的能量護甲,貼到了其星霧狀蓬松而柔軟的菌絲毛發上。
???
可以通過能量護甲絞殺小型獵物的星雲犬懵了。
它甚至連嘴都忘記合攏,隻呆呆張着嘴巴,任由一雙細白的手捧着它的腦袋,甚至那手指還膽大包天地往絨毛裡蹭。
那些日常能絞死活物的共生菌絲,怎麼就軟哒哒地任由這隻幼崽摸了?!
哇噢!
珀珥在心裡小小驚呼一聲。
他覺得這比自己睡覺時的小被子摸着還舒服,睡在這樣的床上會幸福死的吧?
被自己的幻想樂到的小人造人偷偷抿着嘴巴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