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床破席上,一個瘦弱的身影揉着眼睛起了身。她迷迷糊糊的的伸手探向床邊的三腳小幾,隻是摸索了半天,什麼都沒有探到。
悉悉索索的動靜吵醒了床尾蜷縮着的婦人,她掙紮着坐直了腰問道:“妮兒,怎麼了?”
“沒事的娘,不過是妮兒口幹。”
沉默了片刻,婦人啞着嗓子道:“喝水去院裡井裡打。咱家,咱家的茶壺昨兒被你爹賣了。”
“知道了。”被叫成妮兒的女孩這才清醒過來。是呀,這家裡現在連個茶壺都沒了。原先那個雖锔過,但上頭畫着漂亮的花草,妮兒其實很是喜歡。許是好看的東西大家都喜歡,前幾日有人說那是前朝聖祖時的粉彩,是個難得的舊物,然後就被妮兒爹賣了,從洋人手裡換了五個大洋哩。
院裡的水井是個苦水井,打上水來直接喝是有些澀口的。不過妮兒也沒得條件去挑剔。因為家裡根本沒有柴火給她燒水。便是賣壺換來的大洋現也全成了她爹的煙土。
“妮兒,好了沒?那水少喝些。”婦人喑啞的聲音又傳來。大約是擔心女兒多想,她又道:“明兒讓你爹去買些水回來,那個水甜,喝了好。”
據說妮兒家曾經富過,爹爹以前還是個有頭有臉的秀才。往日院裡的水井隻做掃灑用,家裡進口的用水都是特地買來的甜水。不過從妮兒有印象開始,她就隻在娘的口中聽到過甜水。
“好了好了。”妮兒打水不過是抿上一口潤潤唇,“喝多了還得擔心起夜。”
妮兒娘身子骨不好,經常腰痛得直不起身。妮兒一邊回屋一邊叮囑着:“娘你快躺好吧。仔細明兒又腰痛。”
“知道的,哪裡還用你個小妮唠叨。”
母女的夜話就此結束,幾番輾轉後,婦人才沒了動靜,顯然是睡着了。
折騰了一場的妮兒卻是睡不着。她小心從枕頭底下翻出一包繡好的帕子靜靜地數了起來:“一條、兩條、三條……”這些日子,妮兒居然攢下二十條繡帕。
“帕子送去南街的繡坊,兩條帕子能換一個銅闆,這一包竟值十個銅闆呢。十個銅闆能買兩貼膏藥,貼上娘的腰許就不那麼疼了。”這麼想着,妮兒漸漸進入了夢鄉。
一夜無夢,妮兒一早就同自己娘說好要出門。當娘的哪裡不知道自己女兒的貼心。暗自歎了下自己的不争氣,又感歎于女兒的懂事,千言萬語最後隻變成一句話:“早些回來。”
“知道了,知道了。”因心情愉快,妮兒走路都帶着風。
南街的繡坊規模不小,京裡的達官貴人也有來着買繡品的。原先人家是不收妮兒這幾條幾條的零散帕子,隻是老闆看她的活計實在鮮亮,人又瘦猴似的可憐,這才發了善心。
妮兒如往常一般避着那些一看就不好惹的大老爺,卻不想“哎呀”一聲,竟是與一對主仆似的女孩撞在一起。
“哪來的小乞丐,仔細髒了我們小姐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