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其樂融融,但裴晏卻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死死地攥住回廊的雕花欄杆,力氣之大指甲都要陷進去,上面的木頭幾乎要被他攥變形。
若是老師娶了夫人,這般溫柔小意溫聲細語要叫别人瞧見,這場景隻要想一想裴晏渾身血液都仿佛要結冰,他幾乎是粗暴地将幻想裡的畫面狠狠抹殺,欄杆上的木頭不堪重負地“咔嚓”一聲斷掉,木屑刺進了裴晏掌心。
……不可以,不許想。
誰見着了,他就要将對方的眼睛挖出來,再将此人活活掐死才好。
察覺到自己在想什麼可怕的場景,裴晏猛然如觸電般地松開手,低頭看着自己已經是鮮血淋漓的掌心。他顫抖着喘息半晌,把掌心收回攏進袖子裡。
……不,不該這樣的。
裴晏聽到自己心跳聲鼓噪異常,血液中沸騰地叫着要他沖進去讓這些人都閉嘴,但理智卻死死摁住自己,對他說:
老師待他這般好,不顧他的處境不顧自己的前途來到他身邊一點一點教他讀書,給他帶點心,帶他馴服雲踏火,他所有能瞧見的景象都是老師給他帶來的,他應當盼着老師好才對。
人常言幾大喜事,金榜題名洞房花燭,若是老師被哪位大家閨秀瞧中,二人喜結良緣,老師身邊有人陪伴,對老師而言當是再好不過的喜事才對,他該慶賀,哪怕生出些小脾氣也沒關系,但不該如此……
然而憤怒、驚懼、慌亂無數情緒如海嘯般卷起,幾乎是瞬間就吞噬了裴晏,叫他如墜冰窟。
他渾渾噩噩地站在門外,聽着屋内宋銘川似乎是回神,輕笑着讨饒“諸位大人行行好,莫要打趣在下了”,聲音帶笑和不易察覺的讨饒,是叫人聽完就不忍心再為難的聲線,屋内其他人哈哈大笑,熱熱鬧鬧。
或許那些大人隻是在開玩笑,這也是常有之事。
然而裴晏滿載的醉酒時宋銘川那般溫柔體貼的熱忱已經被冷風吹散了。他知道自己的歡喜不加遮掩,可一轉眼卻站在院門外,惶恐地發現這份溫柔或許不該自己獨有,而幾乎要生出暴虐的心思。
方才走在路上的期待與快樂已經一掃而空。
屋外靜悄悄,連風也沒有,裴晏在這樣熱鬧的氛圍外站了很久,瞧着手上的傷痕。
那木屑刺進他的掌心還很深,此時已是鮮血淋漓,可他隻在想:
我到底怎麼了?
宋銘川會娶妻嗎?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屋内似乎要散場,凳子拖拉在地上發出摩擦聲,裴晏才像如夢初醒,渾身上下冷汗淋漓,一時間竟不敢見到宋銘川,他慌亂地跑出院落。
他方才怎麼會生出這樣可怕的心思。
他不該這麼自私的,宋銘川明明隻是他的老師。
他不該想這麼多的,這些大人明顯是在打趣而已。
裴晏懷揣着這樣胡亂的情緒回了别院,心煩意亂地推開窗,平複着心緒。
今夜仿佛十分不太平,空氣中無數暗流湧動,裴晏野獸般的直覺捕捉到寒冷的空氣中似乎傳遞出一絲血腥味,這份象征着不祥的血腥味叫他從複雜的情緒中抽離,皺着眉嗅了嗅,抖了抖耳朵。
周圍靜悄悄,沒有動靜,那是哪裡在宰殺動物麼?
他走出屋子,身邊福來無知無覺,不知道主子大晚上為何不歇息而在院子裡散步,趕忙跺着小碎步跟在他身邊。
裴晏的耳朵突然一動。
與此同時,幾簇燈火由遠及近,數名侍衛太監舉着火把提着燈熙熙攘攘進了院子,皆是穿着利落,福來訝異地站在裴晏身前,趕忙扯着嗓子詢問有什麼事。
“見過四殿下。”為首的侍衛一抱拳先見了禮,語氣還算客氣,面色為難,“深夜叨擾殿下屬實不該,但隻怕需要殿下到前院一趟,陛下有要事……”
“什麼事。”裴晏皺眉。
深夜出動這麼多人,必然不是什麼小事。
幾個侍衛太監對視片刻,為首的侍衛猶豫一瞬,還是開了口。
“……二公主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