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愛。”他幾乎斬釘截鐵。
“愛?那愛是什麼?”
“愛,愛是……”康斯坦丁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道愛是什麼。
你要他背經文,他可以把哥林多前書那一段完整地背出來。可是,愛到底是什麼?
在這座教堂裡,他想到了耶稣,想到了聖母,最終,他想起那位白發蒼蒼的女性——他的祖母。
在康斯坦丁二十一年的人生中,她是他唯一确信的愛。
于是他說,“愛,就是吃好多好多的餡餅,喝好多好多的牛奶。”
沈淙倒是沒想到會等來這樣的回答,他不禁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别過頭去笑,鼻尖卻在發酸。
“看來愛對你來說還真簡單。”扔下這一句,沈淙便低着頭預備離開,他不想讓康斯坦丁看到自己沒來由的動情。
“那你呢?你說說愛對你來說是什麼?”
康斯坦丁拉住了沈淙。
此際,母親去世後的那幾年的回憶悉數湧來,父親的徹骨悲傷就像蜂蜜一樣,粘在尚是少年的沈淙身上。那幾年爹爹好似變了一個人,往日裡那麼樂呵呵的一個人,到後來日漸消瘦,就是自己也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再度露出笑容。
他隻會在那幅畫下垂淚,隻會在思念中逐漸白了黑發。
塵世間仿佛沒什麼能讓他留念的了,歲月不過是他邁向死亡的必經之路,他慢慢熬,他慢慢等,所有的一切不過就是為了去見她一面。
那個時候沈淙就覺得,愛真可怕,他可千萬不要愛上什麼人。
于是他給出的答案也很簡單——“愛,就是讓人痛的存在。”
康斯坦丁抓住他的手不禁一松,他說不出話來。雖然這幾日他的确隐隐有所感,可他千想萬想,沒想到這句話從沈淙的嘴裡說出來。
康斯坦丁雖是個單線條動物,但他有自己的智慧,他聽出了這話語中沈淙對愛的感悟,那麼這感悟必定是從愛而來。他可不覺得沈淙愛的是他,難不成他心有所屬?
這時康斯坦丁才猛地想到,沈淙是個男的,男的在他們這個年紀早就該成家立業了!
他倒吸一口冷氣,連忙追上已經走到門口的沈淙,抓了人胳膊就問:“你結婚沒有?”
沈淙莫名其妙,哭笑不得地回答:“沒有,怎麼了?”
康斯坦丁松了口氣,神色都溫柔了幾分,“不怎麼,随便問問,你有老婆的話我一會兒幫你老婆也禱告一下。”
沈淙皺眉,他難以想象這人忙别人老婆禱告的動機。
“那你呢?”沈淙反問,其實他知道康斯坦丁是個光棍,聖彼得堡鼎鼎有名的單身漢。
“沒有。”康斯坦丁老實搖頭。
“那有情婦嗎?”
康斯坦丁瞪大了眼睛,不是說東方人都内斂含蓄的嗎?怎麼上來就問這種生猛的問題。
可沈淙還費解呢,一個你們俄國,一個法國,你們宮廷貴族裡的那檔子事兒全世界不都知道嗎?不都擺在明面上說的嗎?就你們這女皇,還是皇後的時候那情夫就不知道有多少個,既然都是公開的,有什麼不能問。
康斯坦丁尴尬地咳嗽了幾聲,“我沒有情婦。”
“那奇怪了,你為什麼不結婚?你家産多,身份尊貴,長得也好,雖然性格有很大的缺陷,頭腦也有點……嗯……”
“你說我長得好?”康斯坦丁抓住重點,兩眼冒光。
沈淙點頭,“你長得确實好。”
康斯坦丁根本憋不住笑,嘴角差點咧到後腦勺去了,完全忽略了沈淙後面還有個“雖然”開頭的句子。
他聳聳肩,大咧咧地說:“我可不是他們那些腐朽的貴族,我身上有哥薩克的血液,你瞧見我的那匹馬沒?從它是個小馬駒我就開始養它了,我就養它一個!因為我戈利岑輕易不認定,認定了,那就是一輩子!”
“那萬一有一天,你的戰馬老了,上不了戰場了,你也不上戰場了嗎?”
“那不一樣,總之我連馬都是認定的,何況是人!我是個騎兵,在古代就是騎士,騎士講究的就是忠誠,再說,我此生最恨的就是不忠……”
一邊說,康斯坦丁一邊偷偷瞅沈淙,他心想這是個好機會,于是問:“那你呢,我聽說你們中國貴族可以娶好幾個老婆,就算不娶老婆也可以有相好的。你有沒有相好的?我是說,你喜歡誰啊?”
這問題問得有些奇怪,沈淙想,我喜歡誰說了你認識嗎?倘若我說我喜歡陳家的小姐林家的閨秀,你莫不是還要問那陳家的小姐是誰林家的閨秀是誰?奇了怪,我大清那麼多人,你都認識?
“沒有,統統都沒有!”沈淙不耐煩地甩袖,他本身心情不好預備走了,被康斯坦丁拉住一頓問,煩躁的很。
“真的都沒有?”
“沒有!”
康斯坦丁狡黠一笑,放沈淙走了。結果沈淙剛沒走出去幾步,就聽見外面一陣鬧騰。
“抓住他!抓住他!”
莫不是進賊了?康斯坦丁趕忙追了出去。
“是他!是那名少年!”沈淙看起了修士們正在追逐的人,這少年在大冷天裡還赤着腳,在冰渣子上跑,沈淙看了就疼。
“别跑了!别跑,不會傷害你的!”
沈淙也追了上去,少年嘴裡不斷怪叫,跑得跟風一樣,在修道院裡亂竄,好像誰都抓不住他。
“嘿嘿,真是活見鬼!”康斯坦丁來了興趣,從腰上抽出一根麻繩,那是他套馬的繩子,他就不信誰還跑得過他的套馬繩。
就在他準備親自上手“捉拿”少年時,他的餘光猛然瞥到,站在修道院一棵凋敝的榉樹下的帕伊西神父。
若他沒有看錯,那帕西伊神父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好似被惡靈附體,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康斯坦丁的腳步遽然停住。